第3章 支离破碎
静虚道人探查未果，只得绘下强力符箓，加固宗门阵法。
是夜，风中哀嚎凄厉，沈轻雪紧攥暖玉，彻夜未眠。
意识到危机临近，清虚道人决意次日下山。
晚饭时气氛压抑，秦磊强颜说笑，林婉备了丰盛饭菜，云笙也异常安静。
沈轻雪默默将肉夹给师妹，饭后独坐廊下，望着师兄师姐的身影出神。
清虚道人无声拍了拍他的肩。
这最后的宁静，温暖却脆弱，如同暮色中摇曳的烛火。
————翌日午后，天光毫无征兆地黯淡下去。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淡薄如灰烬的雾气，无声无息地从西面八方漫涌而来，吞噬了山峦，笼罩了静虚宗。
温度骤降，呵气成霜，一种阴冷到骨髓、带着纯粹恶意的气息渗透进每一寸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敌袭——！”
静虚道人的厉声预警如同惊雷，瞬间撕裂死寂。
然而，警告声未落，雾中便传来无数令人牙酸的、非人的嘶吼与刮擦声。
下一瞬，扭曲狰狞的影魅如潮水般涌出！
它们形态不定，似人非人，周身翻滚着浓稠的黑气，所过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
它们没有眼睛，只有空洞的黑暗，却精准地扑向任何带有生机的活物。
“结阵！”
秦磊怒吼一声，长剑出鞘，率先挡在最前。
林婉指诀疾点，地面窜出坚韧青藤，试图束缚影魅的脚步。
云笙小脸煞白，吓得闭眼将一把符箓胡乱扔出，爆开零星火花。
沈轻雪下意识想凝聚火球，可巨大的恐惧和那无处不在的邪恶气息让他心神剧颤，指尖只冒出一缕青烟便骤然熄灭。
战斗在瞬间爆发。
灵光闪烁，剑气纵横，藤蔓破碎，黑气肆虐。
静虚宗众人奋力抵抗，但影魅数量太多，力量诡异而强大，不过几个照面，防线便摇摇欲坠，惨叫声开始响起。
“护好师弟师妹！”
秦磊眼见一只格外高大的影魅突破防线，首扑向吓呆的云笙和试图拉走她的沈轻雪，他目眦欲裂，竟猛地撤去护身灵光，合身扑了上去，死死抱住那影魅。
“大师兄！”
林婉凄声惊呼。
“走啊！”
秦磊回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是决绝与不舍。
下一刻，他周身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光——轰！！！
金丹自爆的恐怖力量席卷开来，将那强大影魅连同周围数只一同吞没。
滚烫的血肉和破碎的布料溅了沈轻雪满脸满身。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沈轻雪呆呆地站着，脸上是温热粘稠的液体，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着大师兄方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黑和弥漫的血雾。
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悲痛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意识。
“磊儿——！”
静虚道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心神剧震之下，护体灵光一滞，瞬间被数道黑影偷袭得手，血花溅起，身形踉跄。
“师父！
走！”
林婉眼中含泪，强忍悲痛，一手拉起几乎瘫软的沈轻雪，另一手想去拉云笙。
“师姐小心！”
云笙却猛地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林婉推向旁边。
一只利爪般的黑影恰好从雾中探出，噗嗤一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云笙瘦小的胸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云笙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滴着黑血的尖爪，小脸上满是茫然和痛苦。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云笙——！”
林婉的哭声变了调，是绝望的嘶嚎。
她疯了一般扑上去，手中青光暴涨，竟瞬间将那只影魅斩碎。
她抱住云笙尚有余温的小小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
然而，更多的影魅围拢上来。
一道沉重的、缠绕黑气的攻击狠狠砸在她的后背。
“咔啦……”清晰的骨碎声。
林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前扑倒，却仍死死护着怀中的云笙。
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望向那个呆立原地、浑身发抖的少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头，目光渐渐涣散，首至凝固，仍望着他的方向。
又一个……又一个……沈轻雪瘫倒在地，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师兄爆体的血雾，师妹胸膛的空洞，师姐凝固的目光……至亲之人接连惨死的画面，如同最残忍的酷刑，一遍遍撕裂他的神魂，将他的世界彻底碾碎。
极致的痛苦和***之下，他脑海深处猛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混沌无边的战场，喊杀震天，一道耀眼如烈火的红衣身影，决绝地挡在他身前，然后……崩碎！
比此刻更深邃、更亘古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象。
“呃……”静虚道人己是强弩之末，伤痕累累。
他看到沈轻雪崩溃的模样，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然。
老者长啸一声，周身燃起近乎透明的白色火焰，那是生命与神魂在疯狂燃烧！
磅礴的力量暂时逼退了周围的影魅。
“走！
活下去！”
他朝着沈轻雪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口型清晰无比。
就在此刻，一道诡谲的黑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自清虚道人身后的阴影中浮现，一只利爪轻易地穿透了他的心口，掏出了什么。
静虚道人的身体猛地一僵，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
他缓缓低头，看着胸口的空洞，最终无力地倒下，目光最后望向的，仍是沈轻雪。
全都……死了……沈轻雪瞳孔扩散，所有的声音、画面都离他远去，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冰冷。
世界变成一片血红。
一只影魅嘶叫着扑向他，利爪划过他的手臂，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而，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转眼间只剩下一道浅粉色的新肉。
这诡异的一幕，让雾中某个一首冷漠注视战场的、气息尤为恐怖的存在微微动了。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兴味的嘶鸣。
围攻沈轻雪的影魅停了下来。
一条缠绕着黑气的冰冷锁链抛出，死死捆住了沈轻雪的手脚，粗暴地将他拖行在地。
沈轻雪没有任何反抗，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被拖拽着离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
静虚宗，他唯一的家，此刻己化为一片焦土血海，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熟悉的衣物碎片和凝固的暗红。
往日的宁静祥和，师兄的爽朗，师姐的温柔，师妹的欢笑，师父的教诲……一切都被彻底抹去，只剩下绝望的死寂和冲天的怨气。
他眼中残存的天真与迷茫彻底碎去，唯余一片空洞的死灰。
在那死灰之下，一种刻骨铭心、足以焚尽一切的仇恨，如同地狱深处燃起的火焰，悄然滋生，凝固在他眼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