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巷弄里的求生法则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垃圾的酸臭味扑面而来，让他因失血而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这里是工厂的背面，一条典型的沃森区后巷。
头顶是高楼间一线灰暗的天空，被交错的管线和空中缆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两侧的墙壁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新的覆盖着旧的，像一层层无法愈合的城市伤疤。
地面坑坑洼洼，积着浑浊的雨水，水面上漂浮着油污，反射着远处高楼投下的、迷离而冰冷的霓虹光晕。
他不敢停留，靠着墙壁，大口喘息着，同时警惕地聆听着身后的动静。
拾荒者的吼声被工厂厚重的墙壁隔绝，逐渐微不可闻。
安全了，暂时。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V靠着湿滑的墙壁缓缓坐下，左臂的剧痛再次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梦。
他撕下夹克的一角，用牙齿和完好的右手笨拙地缠绕在义体手臂的伤口上，试图减缓流血。
暗红色的血液很快浸透了布料，但聊胜于无。
“回溯……”他低声念着这个词，脑海中那段被刀刺穿心脏，被电流贯穿身体的记忆依旧鲜活得可怕。
那不是游戏里屏幕变灰、角色倒下的动画，而是真切的、冰冷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死亡体验。
每一次心跳，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不存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随之而来的，是那股撕裂神经的剧烈头痛。
它像一个无形的紧箍，每一次“读档”都会收得更紧一分。
这金手指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感应着脑海中那个名为“数据锚点”的系统。
界面清晰地显示着可用回溯次数：2/3。
这意味着他还有两次犯错的机会。
但见识过死亡的滋味后，他绝不想再轻易浪费任何一次。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能够处理伤口，并且不会被当成猎物的地方。
林野的玩家记忆为他提供了最佳答案——丽姿酒吧。
那里是莫克斯帮的地盘。
莫克斯帮，一个由“边缘人”组成的帮派，她们保护自己的姐妹，也为走投无路的底层人士提供有限的庇护。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极度憎恨拾荒者这种靠“拆解”活人为生的渣滓。
一个被拾荒者追杀的伤员，在那里最有可能获得帮助。
V定了定神，从地上站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他必须在昏倒之前赶到那里。
凭借着脑海中那副早己烂熟于心的夜之城地图，他开始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
然而，游戏地图和现实的差距很快就显现出来。
游戏里可以一跃而过的垃圾箱堆，现在需要他手脚并用地攀爬，每一次发力都会牵动左臂的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
地图上一条畅通无阻的捷径，在现实里可能被一扇焊死的铁门或者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彻底堵死。
他只能不断修正路线，像一只迷路的老鼠，在城市的肠道里艰难前行。
在一个拐角处，他停下脚步，躲在一排巨大的通风管道后面。
前方的小片空地上，正在上演着一幕夜之城司空见惯的戏码。
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身上纹着虎爪帮的标志，正将一个穿着暴露、妆容有些花了的女人堵在墙角。
那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带着廉价的义眼，闪烁着不自然的蓝色光芒。
她虽然害怕，但眼神里满是倔强。
“我说最后一遍，碧池，这个月的保护费。”
其中一个虎爪帮的成员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手臂上的金属义体，发出“梆梆”的声响。
“上周我刚给过你们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依旧尖锐，“你们不能这样，巴克老大定下的规矩不是这样的！”
“巴克？
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另一个家伙狞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震动小刀，“要么交钱，要么我们就在你这漂亮的脸蛋上，添一道我们虎爪帮最新的纹身。”
Vø的呼吸一滞。
他认得那个女人，或者说，认得她这种身份的人——“摇客”，夜之城对性工作者的称呼。
在游戏里，他们是构成街景的动态背景板，是接任务时偶尔会搭话的NPC。
但现在，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在被暴力威胁的、无助的灵魂。
林野的道德观在叫嚣着让他冲出去，哪怕只是制造点动静吓走那两个***。
但V的记忆和身体的本能却在疯狂地警告他：他现在身受重伤，手无寸铁，冲出去的唯一结果就是触发下一次“回溯”，甚至可能连回溯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
这不再是游戏里那个可以读档重来，用最强的武器去伸张正义的V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在食物链底层挣扎求生的、受伤的流浪者。
最终，理智压倒了冲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在震动小刀的威胁下，颤抖着从腿环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欧洲币递了过去。
那两个虎爪帮的成员抢过钱，还不知足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发出一阵下流的笑声，然后才扬长而去。
女人靠着墙壁，身体缓缓滑落，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
但仅仅几秒钟后，她就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
她从地上捡起一面摔碎的小镜子，对着镜片，仔细地补了补花了的口红，然后站起身，重新挺首了腰板，眼神恢复了那种混杂着麻木与挑衅的光彩，走回了属于她的那个街角。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意外。
V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夜之城的生存法则，冰冷、残酷，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坚韧。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自己的求生之路。
穿过几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后，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他走出了巷弄的迷宫，踏上了沃森区的一条主干道。
瞬间，一个光怪陆离、喧嚣震耳的世界向他涌来。
巨型建筑的外墙上，全息广告牌正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巨大的艺伎脸庞微笑着眨眼，军用科技的广告里士兵们英姿飒爽，荒坂公司的标志则冷静而威严地俯瞰着众生。
空中，名为“御舆”的磁悬浮列车无声滑过，留下一道道光轨。
各种型号的飞行载具（***）在不同高度的空中航道上呼啸而过，引擎的轰鸣声与地面鼎沸的人声、街边食摊播放的嘈杂音乐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属于夜之城的狂躁交响乐。
街道上人潮汹涌。
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步履匆匆，身上昂贵的义体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属光泽；衣着暴露的帮派分子三五成群，用凶狠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路人；还有更多像V一样，穿着破旧夹克，眼神警惕的底层居民，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基石，也是最容易被碾碎的尘埃。
V将自己那件破旧夹克的衣领拉高，尽量遮住脸，混入人流之中。
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狼狈的样子，在这样一个地方显得格外扎眼，己经有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是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街角处，那个熟悉的、散发着暧昧粉红色光芒的霓虹灯招牌映入眼帘——一个 stylized 的嘴唇标志。
丽姿酒吧。
V心中一松，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眩晕和无力感。
他踉跄着走到酒吧门口，门口站着一个典型的莫克斯帮成员。
她留着一头亮粉色的短发，手臂是闪亮的镀铬义体，怀里抱着一把“康陶”智能霰弹枪，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了过来。
“站住。”
她的声音通过声带义体发出，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看你这样子，是来找麻烦的，还是麻烦找上你了？”
V的嘴唇干裂，他靠在门框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麻烦……找上我了。”
他喘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那个关键词，“工业区……碰上了Scav。”
听到“Scav”这个词，女保镖的眼神明显变了。
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少了几分，取而代de之的是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审视。
她上下打量着V，重点看了看他那条还在渗血的左臂。
“一个人？”
她问。
“一个人。”
V点头。
女保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她侧了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进去吧，小子。
别在里面闹事，也别死在我们的沙发上，苏西大姐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花钱请清洁工。”
“谢了。”
V挤出一个沙哑的单词，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进了丽姿酒吧的大门。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和滚滚热浪瞬间将他包裹。
酒吧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粉色和紫色的灯光交织成一片迷幻的海洋，舞池中央，人们在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汗水和劣质香烟混合的味道。
他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吧台角落，几乎是摔在了高脚凳上。
失血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喝点什么，小帅哥？”
吧台后的酒保是一个手臂上纹着复杂花纹的女人，她熟练地擦拭着杯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水……最便宜的水就行。”
V的声音嘶哑。
酒保抬起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手臂上简陋的绷带，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倒了一杯散发着化学味道的纯净水推了过来。
V颤抖着手拿起杯子，将冰冷的水一饮而尽。
干渴的喉咙得到了一丝缓解，但身体的状况却在持续恶化。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音乐和人声也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不行，不能在这里昏过去。
他用右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
他需要一个医生，或者至少，一个懂技术的义体医生。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带着浓重的机油味。
“小子，你这只胳A膊，是‘樱花’牌的量产货吧？
看这火花，神经接口马上就要烧了。
到时候，你这半条命换来的便宜货，就真成一堆废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