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时，林晚正在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
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像一根刺。
她犹豫了三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
“小晚啊，吃饭了没？”电话那头是母亲王莉一贯的热情。
“吃了。”林晚淡淡回应，将水壶放下。
这种热情，通常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工作顺不顺利啊？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老是点外卖，没营养。”王莉的关心源源不断，像温水，却总想把青蛙煮熟。
林晚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知道，铺垫结束，正题就要来了。
果然，王莉话锋一转：“对了，有件大喜事要跟你说。”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
“你哥，林浩，要结婚了！”王莉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炫耀和喜悦，“女方家里条件不错，就是……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多了点。”
来了。
林晚捏了捏手指，指甲嵌进肉里，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挺好的，恭喜哥。”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好是好，就是你哥这几年你也知道，没存下什么钱。我跟你爸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还是差点。”王莉开始叹气，声音里的喜悦瞬间被愁苦替代。
“还差多少？”林晚问。
“首付还差三十万。彩礼什么的我们还能再凑凑，就是这房子的首付，人家女方催得紧，说是没房就不结。”
三十万。
林晚心里冷笑一声。
她那个哥哥，月薪五千，月光五千，信用卡还欠着一屁股，三十万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
“小晚，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肯定也存了点钱吧？”王莉终于图穷匕见。
林晚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跟妈还藏着掖着？”王莉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你跟我说个实话，妈心里好有个底。”
林晚沉默了。
她的银行账户里，静静地躺着一串数字。
五百二十一万。
这是她这五年，不社交，不娱乐，拼了命工作，加上一次偶然的投资风口，攒下的全部身家。
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底气。
是她给自己买的保险。
“小晚？说话啊？”
“大概……五万吧。”林晚轻声说。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后，王莉的声音像淬了冰，尖锐地刺了过来：“五万？林晚！你工作五年了，就存了五万？你骗谁呢！”
“房租水电，吃饭穿衣，都要花钱。”林晚的解释苍白无力。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不知道吗？就算你一万一个月，五年下来也有六十万！你花哪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买房不买车，花哪去了！”王莉的声音已经接近咆哮。
林晚闭上眼睛。
她不想解释。
解释了也没用。
在他们眼里，她的钱，就是哥哥的钱。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哥哥铺路。
“妈，我真的只有五万。”
“好，好，五万是吧？”王莉怒极反笑，“那你哥结婚，你这个做妹妹的，总得表示表示吧？”
“嗯。”
“这样，这五万你全部拿出来，我再跟你爸去借点，总要把你哥这事办了！”王莉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那五万块钱已经到了她的口袋。
“结婚是哥的事，为什么要我拿钱？”林晚终于忍不住反问。
“什么叫你的钱？你是我们养大的，你的钱不就是家里的钱？你哥不是你哥吗？他是我们林家唯一的根，他过得好了，我们全家脸上才有光！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一套说辞，林晚从小听到大。
耳朵已经起了茧。
心也早就冷了。
“我没钱。”林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林晚！你敢！”王莉彻底被激怒了，“我告诉你，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们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当白眼狼的吗？”
恶毒的咒骂顺着听筒涌来，像是黏腻的毒液，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林晚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举起手机，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世界瞬间清净了。
她看着窗台上那盆多肉，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透着一点点粉。
真好。
不像她，活在烂泥里。
手机再次疯狂地响起来，这次是她爸。
林晚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她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冰镇可乐。
拉开拉环，“刺啦”一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恶心和怒火。
没用。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果然，半小时后，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林晚透过猫眼，看到了她父母那两张写满愤怒和刻薄的脸。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不耐烦的身影。
是她哥，林浩。
他们，兴师问罪来了。
林晚没有开门。
她就站在门后，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
“林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王莉的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姐，你开门啊，爸妈都来了，你躲着算怎么回事？”林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所当然。
林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一言不发。
她能想象到门外三个人此刻的表情。
母亲的愤怒，父亲的阴沉，哥哥的烦躁。
这是一个多么“和睦”的家庭。
敲门声停了。
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咔哒，咔哒。”
林晚的心一紧。
他们有她这里的备用钥匙。是当初租房时，母亲王莉以“方便过来照顾你”为由强行要走的。
现在，这把钥匙成了攻破她堡垒的武器。
门锁转动，门被从外面推开。
王莉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看到林晚就站在门后，脸色铁青，上来就想扬手。
林晚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
王莉的手在半空中顿住，最终还是恨恨地放下了。
“你长本事了是吧？敢挂我电话了？还敢不开门？”王莉指着林晚的鼻子骂道。
林建军跟在后面，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一样，目光扫过林晚这间不大的出租屋。
林浩最后进来，嘴里还叼着烟，一脸不爽地把门关上。
“哥，屋里不能抽烟。”林晚皱眉。
林浩瞥了她一眼，非但没把烟掐了，反而更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冲着天花板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怎么？我抽根烟你都有意见了？”他轻佻地说，“这是我家，我抽根烟怎么了？”
林晚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是她花钱租的房子，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家？
“林晚，你别扯开话题！”王莉又把话头抢了过去，“我问你，钱呢？你哥结婚的钱，你到底拿不拿？”
“我说了，我没钱。”林晚重复道。
“放屁！”王莉爆了粗口，“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那点工资，就算再能花，也不可能一分不剩！你把你的银行卡、存折都拿出来，我们看看！”
说着，王莉竟然真的开始在客厅里翻箱倒柜。
她拉开电视柜的抽屉，翻找着里面的杂物。
“妈！你干什么！”林晚冲过去，一把按住抽屉。
“我干什么？我找钱！找你藏起来的钱！”王莉理直气壮地吼道，“你这个不孝女，心里只有自己，没有我们！你哥都要结不成婚了，你还把钱死死攥在手里！”
“这是我的家，你没有权利乱翻我的东西！”林晚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你的家？你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长这么大，有什么是你的？你的命都是我们给的！”王莉用力想推开林晚。
两人在小小的客厅里拉扯起来。
林建军一直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此刻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林晚，让你妈看看。”
林晚的动作一僵。
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个男人，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对她笑过。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父亲的威严，为了在关键时刻，用他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为母亲和哥哥的索取一锤定音。
“爸，这是我的隐私。”林晚咬着牙说。
“一家人，有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林建军皱起眉头，“你哥的事情是大事，你做妹妹的，理应帮忙。让你妈看看，也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你要是真的没钱，我们也不会逼你。”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晚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只要让他们看到一张卡，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不管里面有多少钱，都会被榨干。
“姐，你就让妈看看呗，磨磨唧唧的。”林浩在一旁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林晚刚拖干净的地板上，格外刺眼，“都是一家人，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等我结婚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我还能不帮你？”
这种空头支票，林晚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说了，没有！”林晚甩开王莉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王莉气得发抖，指着林晚，“好，好，你翅膀硬了！林建军，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林建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晚面前。
他比林晚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林晚，我最后问你一遍，钱，你拿不拿？”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林浩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讨好的笑。
“喂，萌萌……我在我姐这儿呢……对，就是跟她说房子的事……嗯嗯，你放心，肯定没问题，我妹最疼我了……”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冲林晚使眼色，嘴型无声地说着：“三十万。”
林晚看着他那副谄媚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萌萌，应该就是他那个未婚妻了。
原来，他们今天来，不仅仅是父母的意思，更是未来嫂子的意思。
真是可笑。
“林晚！”林建军见她不答话，声音里已经带了压抑的怒火。
林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好啊。”她说。
王莉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好。”林晚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三十万是吧？我可以想办法。”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莉和林建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和怀疑。
林浩更是喜上眉梢，对着电话那头大声说：“听到了吧萌萌！我姐同意了！三十万，没问题！”
挂了电话，他立刻凑到林晚面前：“姐，你真同意了？你真有三十万？”
“我没有三十万。”林晚平静地说，“但我可以去借。”
“借？”王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去哪借三十万？”
“你们不用管。”林晚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人的脸，“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建军警惕地问。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亲眼看着这笔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如，签购房合同的时候，我必须在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