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散尽,方才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室狼藉与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小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疲惫感和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西肢百骸。
“小雨,”陆英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关切地走过来,想要再次拥抱她,“累坏了吧?
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在他靠近的瞬间,那股混合在高级香水里的、若有若无的腥气再次钻入鼻腔。
小雨几乎是本能地、微不可察地向后缩了一下。
“我还好,”她避开他的拥抱,抬手整理了一下鬓角,“你先回去吧,我想陪陪爷爷,他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
陆英的手臂僵在半空,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冷却、沉淀。
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
“好,那你照顾好爷爷,也早点休息。”
他语气温柔,甚至体贴地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明天见,我的未婚妻。”
那声“未婚妻”叫得深情款款,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小雨的心上。
她看着陆英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第一次觉得,这个她深爱并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背影竟如此陌生。
她端着安神茶,走向爷爷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流淌进来,勾勒出秦百草独自坐在太师椅上的佝偻剪影。
他手中紧紧抱着那个紫檀药匣,仿佛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爷爷?”
小雨轻声呼唤,推门进去。
秦百草猛地抬起头,眼神在看清是她后才略微放松,但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惧,依旧残存在他苍老的瞳孔里。
“他……走了?”
爷爷的声音干涩沙哑。
“嗯,宾客都走了。”
小雨将茶放在他手边,蹲下身,握住他依旧冰凉的手,“爷爷,您到底怎么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您就不对劲。
还有那个温先生……不要提他!”
秦百草突然激动地低吼,手臂剧烈颤抖,险些打翻茶杯。
他死死盯着小雨,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慌,“离他远点!
听见没有!
还有……还有陆英……”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陆英怎么了?”
小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百草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摇了摇头,将那个紫檀药匣更紧地搂在怀里,喃喃道:“……没事,或许……是爷爷想多了。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小雨从未见过爷爷如此失态。
她不敢再追问,只能忧心忡忡地退出了书房。
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她清晰地听到爷爷用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声音,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造孽……是我……当年的债……来讨了……芷儿……”芷儿?
那是她早己过世奶奶的闺名!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雨毫无睡意。
爷爷异常的恐惧、提及奶奶时的绝望、陆英身上诡异的气味、温如玉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所有这些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她烦躁地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目光无意间扫过梳妆台,落在了那个爷爷之前给她装“薄荷糖”的紫檀木小盒上。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那个小盒。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为什么不现在去看看那个大药匣?
她知道爷爷的书房有一个暗格。
夜色深沉,整座药庐静得可怕。
小雨赤着脚,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爷爷似乎己经离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凭借着记忆,摸索到书桌后方。
她熟练地触动机关,墙壁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一个暗格缓缓滑开。
黑暗中,紫檀药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小雨伸出手,将沉甸甸的药匣捧了出来。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打开药匣的铜扣。
一股复杂而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正中央,是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更为精致的方形小盒。
这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爷爷视若生命的救心丹。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明黄色的绸缎。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接触到绸缎的前一秒,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凭借着她对药材气味近乎本能的敏锐,她从那浓郁的药香中,清晰地分辨出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绝对不该存在于救心丹中的气味——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微甜的苦涩味。
那是……苦杏仁的味道!
和她在陆英身上闻到的那一丝,如出一辙!
但在这里,在这装着“救命丹药”的药匣里,这气味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颤抖着手,猛地掀开了那明黄色的绸缎。
绸缎下的小盒里,哪里还有什么圆润饱满的褐色救心丹?
取而代之的,是几颗颜色更深、表面粗糙、并且散发着那股诡异甜苦气味的怪异丹丸!
救心丹,被调包了!
在她秦家的传承药匣里,在她爷爷视若性命的宝贝里,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毒药!
“哐当——”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小雨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书房门口,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那里,脚下是一个被打翻的陶瓷笔洗。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那人熟悉的身形轮廓。
是去而复返的……陆英!
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陌生的光。
“小雨,”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么晚了,你在这里……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