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十几步后,他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那位蓝袍老道依然静静地伫立在无名碑前,山风拂动他宽大的道袍和下颚的白须,身影在苍松翠柏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孤单,却又如此坚定,如同与这片土地、这座墓碑融为了一体。
返校的大巴上,段龙霖一首沉默不语,与周围同学因为即将结束活动而略显活跃的气氛格格不入。
同学小刚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好奇地问:“龙霖,你怎么了?
从刚才自由活动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撞鬼啦?”
段龙霖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听了一个故事。”
他没有详细解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老道的话语——“清玄”、“下山抗日”、“身体堵枪眼”、“无名”……那些遥远的历史片段,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无比真切、沉重。
为了能早点回家休息,段龙霖在离学校还有两站路的地方提前下了车,决定抄近路穿过一片等待改造的老城区。
这条小巷狭窄而深长,两侧是斑驳脱落的旧墙,墙根处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霉味,以及垃圾堆放点隐约传来的酸腐气。
阳光被高矮不一的旧楼遮挡,使得巷子里光线昏暗。
段龙霖心里有些发毛,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股刺鼻的廉价香烟味扑面而来。
巷子中段,三个穿着花里胡哨、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斜靠在墙上吞云吐雾,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此刻巷子里只有一人的段龙霖。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手臂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格外醒目。
“哟,这不是金陵中学的学生嘛,这么早就放学啦?”
纹身青年扔掉烟头,用脚碾了碾,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步,挡住了段龙霖的去路,语气充满了挑衅。
段龙霖心头一紧,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书包,强作镇定地说:“请……请让一下,我要赶着回家。”
“回家?
急什么嘛?”
另一个染着满头黄毛、身材瘦削的青年嗤笑一声,歪着嘴说道,“看你这方向,是从烈士陵园那边回来的吧?
我奶奶一天到晚念叨,逼我去祭拜,说什么没有他们,哪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要我说啊,”他夸张地吐出一个烟圈,脸上满是轻蔑,“那些人就是可笑,活着不好吗?
他为所谓的众生而死,众生又有谁认识他”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无比的恶毒,狠狠扎进了段龙霖的心底。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座无名墓碑,闪过老道悲伤而坚定的眼神,闪过那位叫清玄的年轻道士义无反顾扑向枪口的画面。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愤怒、悲痛与不齿的炽热情绪,猛地在他胸中炸开,瞬间压过了最初的恐惧。
“你……你再说一遍?”
段龙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黄毛青年,声音冷得像冰。
“怎么?
我说错了吗?”
黄毛青年被段龙霖突然转变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但随即用更大的声音掩饰,不屑地嚷嚷着,“为了些不认识的人牺牲,不是可笑是什么?
死了几十年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是谁?
记得他们叫什么?”
纹身青年似乎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段龙霖,伸手就想去抓他的衣领:“别TM跟这小子废话!
把钱包和手机拿出来,好学生,识相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段龙霖猛地后退一步,手指在书包里紧紧握住了那柄桃木剑的剑柄。
就在这一瞬间,爸爸当年在院子里教他的那套据说是祖传的“随意剑法”的口诀和招式,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小时候他只当是强身健体的体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真的用于实战,此刻却仿佛肌肉自有记忆。
当纹身青年粗糙的手即将碰到他衣领的刹那,段龙霖脚步一错,身体如游鱼般灵活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桃木剑己从书包中抽出,握在手中。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木剑精准而有力地击打在对方的手腕关节处。
“妈的!
小兔崽子还敢还手?!”
纹身青年吃痛,又惊又怒,大吼一声。
另外两人见状,也骂骂咧咧地一齐扑了上来。
此时的段龙霖,心中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之前的恐惧被一种凛然的正气取代。
随意剑法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使出,桃木剑在他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鸣响。
他没有学过真正的杀戮技巧,剑招多是格挡、卸力、击打关节和穴位,旨在制伏而非杀伤。
他灵巧地移动步伐,在三人略显笨拙的围攻中穿梭,木剑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巧妙地化解着对方的拳脚。
“操!
这小子邪门!
手真黑!”
几分钟后,三个青年气喘吁吁地退开几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他们身上好几处被木剑点到的地方都传来钻心的酸痛。
段龙霖微微喘息着,横剑当胸,目光扫过三人,声音坚定而清晰:“你们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那些,用生命撑起了和平,用脊梁挺起了家国傲骨的英雄!”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这一瞬,一种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条小巷。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变得粘稠而沉重,温度在几秒钟内明显下降,如同一下子进入了冰窖。
段龙霖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三个青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目光死死地盯向他的身后,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窜上天灵盖,段龙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缓缓转身,看到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