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苏梅,他心口一痛,强压下酸涩,睁眼沉声道:“别瞎嚷嚷,我清醒得很!”
黄西、马五闻言对视一眼,精明的黄西凑上前,伸出巴掌晃了晃:“少爷,这是几?”
黄克强差点气笑,板着脸拍开他的手:“当我三岁小儿?
这是五!”
说罢挣扎着起身,伤口牵扯得他龇牙咧嘴——后脑勺肿起大包,身上擦伤遍布,肋骨更是刺痛难忍。
他咬牙吩咐:“马五,砍根拐杖来,我这腿使不上力。”
马五利落地抽出腰刀削出木棍,又要背他:“少爷,山路难走,我背您!”
黄克强扫了眼陡峭的坡道,摇头道:“太险了,扶着我走。”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踩着碎石枯枝往山顶挪去。
刚到坡顶,黄西突然惨叫一声——二十步外,他那头毛驴只剩个带血的驴头,其余早被老虎啃食殆尽。
黄西哭丧着脸拽住黄克强衣袖:“少爷,我那大黑驴没了!
您可得在老爷面前替我求求情,这趟打猎……行了行了!”
黄克强打断他,突然想起什么,抿唇打了个唿哨。
山间寂静片刻,远处忽地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一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奔来,鬃毛飞扬间停在他身侧,亲昵地用脑袋蹭他衣襟。
黄克强又惊又喜,伸手抚过马背——这畜生竟如此通人性!
马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黄克强,让他骑上枣红马,黄西则牵着缰绳,三人匆匆往黄家堡赶去。
山路崎岖,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哒哒声响。
一个多时辰后,远处终于出现了黄家堡的影子。
堡墙上的庄丁眼尖,瞧见他们,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少堡主回来啦!
黄西,你咋在下面走呢?
你的驴呢?”
黄西哭丧着脸,满脸晦气地回应:“可别提了,今天差点连命都丢大虫嘴里了。
我的大黑驴,早进了老虎肚子!”
庄丁听了,吓得一哆嗦,咋舌道:“这年头老虎也太猖獗了!
听说李家堡大白天的,老虎都闯进庄子,把李老十的婆娘给叼走了。
看来,又得组织人手打虎了。”
黄西没心思再搭话,赶忙牵着马朝堡内走去。
管家黄福正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他们三人狼狈的模样。
黄克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有一道道刮痕,黄福大惊失色,急忙迎上前:“少爷,这是咋回事啊?”
黄西赶忙上前解释:“二管家,今天我们出去打猎,碰上大虫了,少爷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去。
人倒是没啥大碍,就是我那头驴,被老虎吃了。”
黄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两人怒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保护少爷的?
赶紧把少爷扶进去治伤!”
黄克强呲牙咧嘴,被马五从马上抱下来,正想偷偷溜去后宅,就听见一声严厉的斥责:“小畜生!
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非要去打猎,看看弄成什么样子了?
给我过来!”
黄克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大步走来,正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黄世昌 。
无奈之下,他只得一瘸一拐地朝着父亲走去。
黄世昌一把将黄克强按在太师椅上,布满老茧的手掌顺着他肋骨折摸,确认骨头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看着儿子脸上身上纵横交错的擦伤,他转头吩咐:“黄福,去取我的金疮药!”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马氏跌跌撞撞奔出内室,绣帕下的脸色瞬间惨白:“我的儿!
这是遭了什么罪?
是谁下的毒手?
告诉娘!”
黄世昌冷哼一声,虎目圆瞪:“慈母多败儿!
就是你整日惯着他,才让这孽障成天追鸡撵狗,非要逞能去打虎!
如今好了,老虎没打着,倒差点把自己填进虎口!”
马氏眼眶通红,泪珠簌簌滚落:“老爷!
你就别数落孩子了,没瞧见他伤成这样?”
正说着,黄福己抱着药箱匆匆赶来。
黄世昌伸手要接药碗,却被马氏拦住:“我来!”
“你会什么?”
黄世昌皱眉,“让开!”
马氏咬着唇退到一旁,转头对丫鬟春秀急声吩咐:“快去烧热水,备新衣裳!
给你家三少爷擦洗换药!”
春秀应声跑开,她又转回来,目不转睛盯着丈夫给儿子上药,见黄克强微微瑟缩,立刻心疼得首抹泪:“老爷轻些!
你看强儿疼得都哭了!”
黄世昌动作顿了顿,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要不你来?”
黄克强垂着头,任由父亲粗糙的手掌涂抹药膏。
药香混着母亲身上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恍惚间,他竟红了眼眶——前世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此刻这份真切的关怀,竟比任何安慰都滚烫。
泪水悄然坠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个陌生的时空,也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家。
马氏心疼极了,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抚摸着黄克强的头,温声细语地说道:“儿啊,莫哭莫哭,娘这就吩咐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臊子面。”
黄克强眼眶泛红,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哽咽着说:“谢谢娘。”
黄世昌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俩,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就惯着他吧!
人家16岁的孩子,都己经娶妻生子了。
再看看他,整天追鸡撵狗,还在堡里调戏姑娘,现在连个上门保媒的人都没有。
我黄世昌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逆子!”
虽说嘴上骂得狠,但手上动作却格外轻柔,仔细地给黄克强包扎好伤口,才又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快滚回去换衣服吧!”
马氏心里明白,自家丈夫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着安抚黄克强:“别怕,有娘在呢。
你先回去。
春秀这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快扶你们三少爷回去,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好好擦洗擦洗。”
春秀听到吩咐,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黄克强,往厢房走去。
一路上,黄克强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感受着母亲真切的关怀,心里暖烘烘的。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关心着,这种被人疼爱的滋味,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