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市老城区的夕阳总带着层暖黄的滤镜,把西津巷的青石板路染得发亮,巷口卖糖粥的老人正收拾担子,铁勺碰撞铝锅的 “叮当” 声,混着梧桐叶的沙沙声,裹着晚风吹到杨维幔耳边。
他没首接回工作室,而是顺着西津巷往里走。
前两章里幻觉中的老巷总在脑海里晃,此刻踩着真实的青石板,倒想看看这巷子到底藏着什么。
西津巷不长,两侧多是清末民初的老房子,有些改造成了文创小店,门口挂着红灯笼;有些还住着居民,窗台上摆着盆栽,晾衣绳上挂着蓝白格子的床单,风一吹,像面小旗。
走到中段时,杨维幔突然停下脚步 —— 巷右侧有间挂着 “旧时光书店” 招牌的小店,门面是原木色的,玻璃门上贴着 “营业中” 的纸条。
可昨天幻觉里,这个位置明明是 “同和茶馆”,挂着深褐色的木质幌子。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夕阳晃了眼,可再定睛一看,玻璃门里的书架、收银台都清晰得很,确实是家现代书店。
“或许真是太在意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刚要转身,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 和昨天修复古籍时触发幻觉的痛感一模一样。
紧接着,眼前的光线猛地暗了下去,像有人突然拉上了一层灰布窗帘。
等视线再清晰时,“旧时光书店” 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挂着 “同和茶馆” 幌子的铺子,深褐色的幌子上用白漆写着 “清茶、点心、说书”,门帘是靛蓝色的粗布,被穿堂风掀起一角,能看到里面摆着西张八仙桌,几个穿长袍的男人正围坐着喝茶,手里摇着纸扇。
杨维幔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低头看自己的鞋 —— 还是早上穿的白色运动鞋,可脚下的青石板却比刚才更光滑,缝隙里还嵌着些褐色的泥垢,像是常年被人踩磨出来的。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糖粥的甜香消失了,换成了淡淡的煤烟味和茉莉花茶的清香,和昨天幻觉里的气味分毫不差。
“姑娘,别犟了,这忆魂玉不是你能拿的。”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茶馆门口传来。
杨维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藏青色礼帽、黑色马褂的男人正拦着个女子,那女子穿蓝布衫,齐耳短发别着白珠花 —— 正是昨天幻觉里的林晚秋!
林晚秋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因为角度问题,杨维幔看不清是什么,但能看到她的肩膀在抖:“王掌柜,这玉是沈先生托我保管的,归墟阁要封巷,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沈先生?”
马褂男人冷笑一声,“沈砚之现在自身难保,还管得了你?
归墟阁的规矩就是‘忆物归阁’,这忆魂玉能存记忆,留在外头迟早出事。”
“出事?”
林晚秋抬起头,眼里满是红血丝,“你们封的不是巷,是这巷子里所有人的记忆!
张婶的桂花糕、李叔的修表摊、孩子们在槐树下跳皮筋的样子…… 这些都要封进暗格里,再也没人记得,这才是出事!”
马褂男人还想说什么,突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杨维幔,眉头猛地皱起:“你是谁?
怎么穿成这样?”
杨维幔心里一紧 —— 他能被看到!
昨天的幻觉里,他像个旁观者,可这次,马褂男人的目光首首落在他身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他刚想开口解释,一阵强风突然卷过巷子,茶馆的幌子 “啪” 地撞在门框上,林晚秋趁马褂男人分神,转身就往巷深处跑,跑的时候,她攥在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 “叮” 的一声。
是块白色的玉牌,牌面上刻着那道熟悉的云纹。
杨维幔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玉牌的冰凉,眼前的场景突然开始扭曲 —— 茶馆的幌子变成了书店的招牌,马褂男人消失了,青石板上的泥垢也没了,只有手里还攥着个东西。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 “旧时光书店” 门口,夕阳依旧暖黄,卖糖粥的老人己经走远了,巷子里只有几个放学的孩子在追跑打闹。
手里攥着的不是玉牌,而是一片蓝布碎角,布料粗糙,边缘还带着磨损的毛边,上面印着细小的云纹 —— 和林晚秋蓝布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下午六点十分 —— 从他走进西津巷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可刚才在 “民国场景” 里,至少待了五分钟。
这不是幻觉。
杨维幔捏着蓝布碎角,指腹能感受到布料的纹理,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烟味。
他走到刚才林晚秋掉落玉牌的位置,蹲下身仔细看,青石板上没有任何痕迹,可他清楚地记得,玉牌落在那里时,发出的 “叮” 声有多真切。
他站起身,看向巷深处 —— 林晚秋跑走的方向,现在是一排现代民居,其中一栋的门口挂着 “西津巷 3 号” 的门牌,门牌是新换的,红色的油漆还很亮。
杨维幔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沈砚之的故居,会不会就是这里?
他没再停留,捏着蓝布碎角快步回了工作室。
一进门,就把碎布放在工作台上,用放大镜仔细看 —— 布料是棉麻的,上面的云纹是用靛蓝染料手工印上去的,这种工艺在民国时期很常见,但云纹的样式,和《青宁巷记》、爷爷手表上的符号完全一致。
他拿出手机,翻出苏砚辞的手机号,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苏砚辞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工作中抽离的沙哑:“杨维幔?
怎么了,是古籍有消息了吗?”
“不是古籍的事,” 杨维幔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苏研究员,我刚才在西津巷,遇到了和昨天幻觉里一样的场景 —— 书店变成了民国的茶馆,我还看到了林晚秋,捡到了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拍下蓝布碎角的照片,发给苏砚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砚辞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不是幻觉?”
“是真的,” 杨维幔拿起碎布,对着灯光看,“这碎布是我从‘民国场景’里捡来的,上面有云纹,而且那个马褂男人看到我了,还问我是谁。
苏研究员,这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东西在变,在重叠。”
又沉默了几秒,苏砚辞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在哪?
工作室吗?
我明天一早就去你那,看看这块碎布,顺便和你聊聊西津巷的情况。
对了,你别再单独去老巷了,万一再遇到这种情况,不安全。”
“好,我在工作室,” 杨维幔松了口气,有苏砚辞一起分析,他心里踏实了些,“明天我等你。”
挂了电话,杨维幔把蓝布碎角放进透明的密封袋里,和爷爷的手表、《青宁巷记》的复印件放在一起。
工作台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这些 “线索” 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在解一道复杂的谜题,而每找到一个新线索,就离谜底更近一步。
只是这谜底,似乎藏在历史与现实的夹缝里,既遥远,又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