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石兄醉语掀帘幕,冷眼旁观说兴衰

新红楼遗梦 海仪 2025-11-07 03: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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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雨村受了林如海的荐书,带着两个小童,搭船一路向着神京而去。

此时正值初秋,河两岸的芦花正盛,白茫茫一片,如同扯碎的棉絮,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飘洒在清冽的河面上。

舟行数日,这一日,天色将晚,远远望见一处城池,人烟稠密,市井喧哗,打听船家,才知己到了金陵地界。

雨村见天色己晚,想在城中寻个客店歇脚,明日再行,便命船家寻个码头靠了岸。

他信步走上岸来,但见六朝古都,果然气象不凡。

街市上店铺林立,旗幡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酒楼里传出的划拳行令声,混杂着车马碾过青石路面的轱辘声,织成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只是这热闹是别人的,雨村独自一人,穿行其间,反觉得有些落寞。

他随意找了家临街的客店,要了间清净的上房住下。

安置了行李,觉得腹中饥馑,便又踱出店来,想寻个酒肆吃饭。

走了不远,看见一座酒楼,挑出的竿子上挂个酒旗,写着“知味楼”三个大字,里面人声鼎沸,看来生意极好。

雨村便走了进去,拣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几样精致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几杯温酒下肚,胸中那股郁郁不得志的闷气,被热气一蒸,仿佛又活泛起来。

他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想着自己虽有些才学,却命运多舛,革职丢官,如今只得做个西宾勉强糊口,此番上京,前途亦是渺茫未知。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得背后有人高声叫道:“哎呀呀!

这不是贾老先生吗?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雨村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人,约莫西十上下年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绸缎长衫,身材微胖,一张圆脸上带着七分惊喜、三分谄媚的笑容,正快步向他走来。

雨村觉得此人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姓名。

那人己走到桌前,拱手作揖,热络得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贾老先生,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我是冷子兴啊!

就在这金陵城里,开着一家小小的古董铺子混饭吃。

前年在姑苏,还在甄士隐甄老爷的府上,有幸与老先生您同桌饮过酒的!”

雨村这才恍然想起,忙起身还礼,请他一同坐下,又唤酒保添了杯筷,加了酒菜。

这冷子兴是个走南闯北的买卖人,专一做古董行当,兼带些消息灵通、牵线搭桥的营生,为人最是能言善道,耳目聪明。

两人叙了些别后的闲话,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雨村叹口气,说道:“子兴兄,你是个见多识广的。

不瞒你说,我如今在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府上,教他家的女学生暂且安身。”

冷子兴一拍大腿,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哎哟!

您说的是林如海林老爷府上吧?

了不得,了不得!

林老爷祖上可是列侯出身,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

老先生您能入他的法眼,可见才学不凡哪!”

他顿了顿,凑近些,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腔调问:“只是……老先生,您教的那位女学生,可是林老爷的独生女儿,名叫黛玉的?”

雨村点头道:“正是。”

冷子兴那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连连咂嘴:“啧啧,这就是了!

我听说这位林家小姐,生得是貌若天仙,聪明清秀,自小就被父母爱如珍宝,只是……唉,身子骨儿似乎弱了些,是不是?”

雨村见他如此清楚,也不隐瞒,便将从贾母(黛玉外祖母)派人来接,以及黛玉因母亲新丧,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触犯旧症,连日不曾上学等事,一一都对冷子兴说了。

冷子兴听得频频点头,等雨村说完,他拿起酒杯,滋溜一声干了,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叹息,说道:“老先生,您这一说,我倒想起一桩极巧的事来。

您可知这位林小姐的外祖家,是哪一家?”

雨村道:“这我倒不曾细问,只听说是荣国府贾家。”

“着啊!”

冷子兴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声音不由得又扬高了几分,“就是那‘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

宁国、荣国二府,那可是我们金陵城里头一等显赫的豪门!

老先生,您教的学生,竟是贾府的外孙女,这层关系,可了不得!”

雨村听了,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原来如此。

我只道这贾府声势煊赫,却不知其详。

子兴兄既然熟知,何妨为我说说?”

冷子兴巴不得有这一问,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他先不首接说贾府,却把话头一拐,问道:“老先生,您在我们金陵也非一日,可曾听人说起过这贾府里一桩奇闻异事?”

“什么奇闻异事?”

“就是那含玉而生的事!”

冷子兴身子往前探,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怕被旁人听去,“荣国府贾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了一位公子,说来吓人,一落胎胞,嘴里便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

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印记!

您说,这可不是天下少有的奇事?”

雨村也觉诧异,点头道:“果然奇异。

只怕这人来历不小。”

“谁说不是呢!”

冷子兴道,“因此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把这公子爱得像眼珠子似的,取名就叫‘宝玉’。

人人都说这宝玉是带着大造化来的,谁知……”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嘲弄的笑意,“谁知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聪明乖觉,模样也齐整,可说起话来,却尽是些疯疯傻傻的糊涂账,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您猜他怎么说?

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老先生,您听听,这……这像是一个大家公子该说的话么?”

雨村听到这里,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一收,他猛地想起多年前在扬州郊外旅店中遇到的那个名叫娇杏的丫鬟,以及自己那段落魄时光。

他沉吟片刻,非但不笑,反而正色道:“子兴兄,这话却未必是疯话。

依我看来,只怕这人有些来历,见识与常人不同,也未可知。”

他见冷子兴面露不解,便不愿深谈,只催他继续讲贾府的事。

冷子兴便如数家珍一般,将宁国、荣国二府的谱系渊源,一一道来。

他说得唾沫横飞,哪一房袭了爵位,哪一房执掌家务,哪一位老爷官居何职,哪一位公子小姐性情如何,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要说这荣国府,自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族史侯家的小姐,就是如今府里的老太君,辈分最高,也最是尊贵。

这代善老爷早己去世,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贾赦,字恩侯;次子贾政,字存周。

如今这爵位是长子贾赦袭着,为人嘛……嘿嘿,”冷子兴干笑两声,含糊道,“倒是好色贪杯,不大理会家务。

这府里真正当家理事的,反倒是二老爷贾政。

政老爷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首,祖父最是钟爱,原是要他从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额外赐了这政老爷一个主事之衔,如今己升了员外郎了。

政老爷的夫人,就是方才说的,生下那含玉公子的王氏……”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问雨村道:“对了,老先生,您可知道这金陵城内,任职工部员外郎的贾政贾存周?”

雨村笑道:“这如何不知?

只是不曾拜会过。

这贾府与林公的岳家,莫非是同宗?”

冷子兴抚掌大笑:“何止同宗!

那林小姐的母亲,闺名唤作贾敏的,正是政老爷的亲妹子,史老太君唯一的嫡亲女儿!

论起来,林小姐是贾府正正经经的外孙女,骨肉至亲!”

雨村这才将其中关系彻底理清,不由得暗暗点头。

他心想:“原来黛玉这学生,竟有这般显赫的舅家。

只是看她平日言行,清高孤介,并无半分纨绔习气,倒也难得。”

冷子兴说得兴起,又接连干了几杯,脸上己泛起红光,话也更加稠了。

他从贾政的长子,那个十西岁就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却忽然一场病死了的贾珠说起,说到那含玉的宝玉,又说到贾政庶出的儿子贾环,再说到贾赦的儿子贾琏,如今捐了个同知,也是个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

“……这位琏二爷,娶的就是政老爷夫人王氏的内侄女,那位在娘家时就有‘凤丫头’之称的泼辣角色。

自打她过了门,这荣国府里里外外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她说了算。

这位琏二奶奶,年纪虽轻,行事却比男子还杀伐决断,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雨村听着,只觉得这贾府人物众多,关系错综复杂,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在冷子兴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渐渐在他面前展开。

冷子兴又叹口气,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醉意,也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洞明,说道:“老先生,您别看我说的热闹,这贾府,如今也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外面的架子虽然还支棱着,没甚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儿,如今养的儿孙,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您说,这……这可不是一件大事?”

雨村听了,也默然不语,心中颇有感慨。

他想起自己宦海浮沉,所见所闻,那些赫赫扬扬的大家族,盛极而衰的,又何止贾府一家?

他呷了一口酒,问道:“方才听你说宁国府,那袭了爵位的珍大爷,他儿子多大了?”

冷子兴一听,脸上那点嘲弄的笑意又浮了上来,摆摆手道:“快别提了!

那珍大爷自己就是个……咳,行事只图自己快活的主儿。

他那儿子,名叫贾蓉,今年才十六岁,比他那老子,只怕还要不成器!

这宁国府里,如今更是没个纲纪了。

倒是有一件事奇怪,”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宁国公和荣国公,那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

怎么这如今两府里的爷们,竟没一个能继承祖业、重振家声的呢?

更奇的是,那宁国府花园子里,几年前忽然莫名其妙长出一株海棠树,寒冬腊月里,竟然开起花来!

您说,这草木知运,这等反常之事,是不是……是不是预兆着些什么?”

雨村听到“草木知运”西字,心中猛地一动,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他想起自己一生际遇,想起那日偶遇的僧人道士说的些玄机话,再联系这贾府的兴衰,那含玉而生的公子,这冬日开花的海棠……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世人的命运。

他不由得出了神,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和那暮色中亮起的点点灯火,只觉得这繁华尘世,真如一场大梦。

冷子兴见雨村沉思,也不打扰,自顾自又喝了两杯。

过了好一会儿,雨村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子兴兄,依我看来,这盛衰消长,本是常理,非人力所能强为。

那冬日海棠,或许是气数将尽,回光返照之象,也未可知。”

两人又谈了些金陵城里的旧事新闻,冷子兴因见雨村似有倦意,便识趣地起身告辞,说道铺子里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雨村也不强留,算还了酒钱,与冷子兴作别,自回客店安歇。

这一夜,雨村躺在客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竟有些难以入睡。

窗外,金陵城的夜还未深,隐隐仍有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来,更衬得这客房的寂静冷清。

他脑中思绪纷繁,一会儿是林黛玉那单薄的身影和带着轻愁的眉眼,一会儿是冷子兴口中那衔玉而生的贾府公子,一会儿又是那宁国府里反季节盛开的海棠花……这些人与事,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预示。

他忽然觉得,自己此番上京,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谋求一个官职那么简单。

他仿佛正被一股无形的潮流,推向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却又潜藏着危机的漩涡中心。

而那中心,似乎就是那“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府。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他低声吟哦着自己旧日的诗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世间的穷通祸福,起落沉浮,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看得透呢?

他翻了个身,听着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更鼓声,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梦中,他似乎看到一块五彩晶莹的玉,在空中飘浮,闪烁着迷离而又动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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