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松茸商机初显现
她手腕上的青竹表带被露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凉得发紧。
昨夜祠堂外那场对峙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每个人心里,可日子还得往下过。
林建国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头一明一暗。
他抬头看她:“刚回来就往山上跑?
松茸不是好采的。”
“咱们不吃陈家一口饭。”
林瑶声音不高,却把院里的风都压住了。
她摩挲了一下后腰,胎记处微微发烫,像是提醒她别忘了昨夜那场险胜。
周玉兰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半碗冷米汤,手抖得厉害,汤面晃出一圈圈细纹。
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妈,”林瑶走过去接过碗,“今天我能带回来钱。”
林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屋后,手里攥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出几条歪斜的线。
他没抬头,只低声道:“我陪你去。”
三人一出门,村口就有闲话飘过来。
“认了亲还往山里钻?
真当自己是林家人了?”
“听说陈家要接她去城里享福,这是演给谁看呢。”
林瑶没停步。
她知道,这一趟不只是采松茸,是把林家的根,重新扎进这片山土里。
山路湿滑,荆棘勾住她的裙角。
走到山口岔路时,腕上的竹丝突然“啪”地断了一缕,挂在刺尖上轻轻晃。
她摘下来,塞进衣兜,没说话。
云雾坳在半山腰,常年云遮雾绕。
林峰走在前头开路,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他蹲下身,拨开灌木——一只竹箩斜倒在石头缝里,筐底刻着“陈记干货”西个字,漆色还新。
林瑶蹲下来,手指抹过筐沿。
泥土潮湿,混着松针和腐叶,但有一撮颜色发黑,像是从别处带进来的。
“他们先来过。”
林峰咬牙,“松茸根都挖断了。”
林瑶没出声,只从袖口抽出一段红绳——是周玉兰织百家被剩下的线,褪红里透着金丝,搓得细而韧。
她弯腰,在一株刚冒头的松茸根部轻轻绕了一圈,打了个死结。
“一绳一户。”
她低声说,“谁挖的,谁负责。”
林峰愣了下:“你这是……留记号?”
“以后每一筐松茸,都得能查到出处。”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咱们不偷不抢,但也不能让人把咱们的山货,当成他们的功劳。”
话音未落,林峰忽然抓起旁边一捆柴,猛地往箩筐方向一撞。
竹箩翻倒,干泥撒了一地。
他动作粗鲁,像是无意,实则正好遮住林瑶系绳的动作。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退进林子深处。
傍晚回家时,林瑶背了小半筐松茸。
周玉兰在灶台前熬汤,锅里咕嘟着菌子,香气混着柴火味弥漫开来。
她往锅里撒了把金针菇,汤面刚翻滚,颜色却渐渐泛紫,油花浮在上面,竟映出彩虹似的光晕。
“这……这不对劲。”
周玉兰手一抖,勺子掉进锅里。
林瑶快步上前,从母亲发髻上取下那支旧银簪,轻轻插入汤心。
几息之后,簪尖变黑,像被墨染过。
“有毒。”
她声音冷下来,“金针菇被人动过手脚。”
林建国冲进来,脸色发青:“谁干的?!”
“不是所有菌子都有问题。”
林瑶把银簪***,用布擦了擦,发现簪身残留一抹淡绿,像苔痕。
她取了个空竹节筒,小心把簪子收进去。
她翻看带回的松茸,逐一检查根部。
有红绳的,菌体饱满,泥土干净;没红绳的,有些沾着黑泥,正是从陈家箩筐里扫出来的那种。
“他们往山里混毒菇,”林瑶把两株对比摆在桌上,“想让我们自己吃出事,再说是山货不干净。”
林峰一拳砸在桌上:“我去守山!
今晚就蹲在云雾坳!”
“报村委!”
林建国抓起外套,“这都人命关天的事了!”
周玉兰缩在灶台边,手指抠着围裙边,声音发颤:“他们敢下毒……下次会不会放火?
会不会……打人?”
堂屋里一时静得可怕。
林瑶从背篓里取出一张草纸,摊在木桌上。
她用炭条画出后山地形,标出三处松茸常出地:云雾坳、鹰嘴崖、蛇谷。
“我们只采两处。”
她指着云雾坳和鹰嘴崖,“蛇谷留着,让他们去挖。”
“啥?”
林峰瞪眼,“那不是白送?”
“蛇谷地势低,湿气重,菌根脆弱。
他们要是全挖了,三年都难出新菇。”
她手指敲了敲图上一处,“咱们守着阳坡两处,雨后三日出菇最快,产量高,品相好。”
她把红绳剪成三股,分别缠在父母手腕上:“绳在,山就在。
咱们不争一时,要争长久。”
周玉兰低头看着腕上的红绳,手指慢慢抚过那抹褪色的金线。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床底拖出那只旧柜子,翻出压在最底下的竹席——上面斑驳的血迹还在,像二十年前她早产那夜从未干透的痛。
她没再说话,转身回灶房,把那锅毒汤倒进猪槽,又重新淘米烧水。
夜深了,林瑶坐在堂屋灯下,对着松茸分布图默记数据。
她记得《本草纲目》里写“松蕈生于松阴,喜阳畏涝”,也记得前世某年大旱,松茸减产九成,却有人靠精准预判赚了第一桶金。
她用炭条在图边缘补了一行小字:雨后三日,阳坡先出。
字迹潦草,却与多年后县供销社档案里的“精确采摘公式”一模一样。
林峰坐在门槛上磨柴刀,刀刃在石上推拉,发出沙沙声。
他忽然抬头:“瑶瑶,要是他们半夜来抢呢?”
“那就让他们抢。”
林瑶合上草图,“抢空的山,长不出金子。”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林峰重返云雾坳。
松茸又冒了几株,她继续系绳标记。
走到东坡时,发现一株特别肥厚的,根部却没绳。
她蹲下查看,泥土松动,像是刚被人挖过又埋上。
她伸手拨开表层,底下赫然压着半片毒金针菇,己被踩碎,混在腐叶里几乎看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从兜里取出那截断竹丝,轻轻插在菌根旁。
竹丝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对方的算盘里。
回程路上,李婶的三轮车突突地从村道拐进来,见了林瑶就喊:“丫头!
我今早卖豆腐,看见两个生面孔在山脚转悠,扛着麻袋,鬼鬼祟祟的!”
“麻袋上有没有字?”
林瑶问。
“没看清,但袋子口露了一截红绳——跟你手上这根一模一样!”
林瑶眼神一沉。
她终于明白,对方不只是想抢山货,是想把她的标记,变成他们的“证据”。
当晚,她在厨房灶台边烧了一锅开水,把银簪反复烫洗。
簪身的绿痕洗不掉,像某种化学药剂的残留。
她取出竹节筒,把簪子重新封好,藏进灶台夹层。
周玉兰站在门口,看着女儿的背影,忽然说:“你从昨晚就没吃过东西。”
“我不饿。”
林瑶擦干手,“妈,明天你别自己上山。
我和哥去就行。”
“可你……绳在,山就在。”
林瑶转过身,腕上的青竹表带在灶火映照下泛着微光,“他们想用毒毁我们,用假证抢我们,但只要根还在,我们就不会倒。”
周玉兰慢慢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煮鸡蛋,塞进她口袋。
林瑶没推辞。
她知道,这颗蛋,是母亲能给的最重的盔甲。
第三天清晨,林瑶带着两筐松茸下山。
李婶在村口等她,手里拎着一罐豆浆。
“我试了。”
李婶压低声音,“用你那银簪***去,尖儿也黑了。”
林瑶点头:“他们把毒下在流通环节,想让我们自己吃出事。”
“那你还敢卖?”
“不卖。”
林瑶把松茸放进李婶的豆腐箱底层,盖上湿布,“先存着。
等证据够了,一次亮出来。”
李婶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这丫头,比你爹有胆。”
林瑶没笑。
她抬头看了眼后山,云雾正缓缓散开,露出一道斜阳照在鹰嘴崖上。
她从衣兜里摸出那截断竹丝,放在掌心。
竹丝边缘毛糙,像被什么咬过。
她忽然想起昨夜林峰说的一句话:“瑶瑶,你说他们为啥非得抢咱们的山货?
就为了几筐菌子?”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
林峰从村道那头跑来,手里挥着一张纸:“供销社贴了告示——下月收松茸,按品相分级!
最高一等,一块五一斤!”
林瑶接过告示,目光扫过文字,最后停在落款处:县土产公司,陈德海监制。
她捏着纸的指节微微发白。
原来不是为了几筐菌子。
是为了定价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