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候，我有了弟弟。可我爸在外打工，从未回来过。后来弟弟被卖，我才发现，
整个村子没一个好人。我试图逃跑，可谁知，
那些一路帮助我的人也都是安排好的圈套……这个村子，怎能如此手眼通天？1又要过年了。
我妈又会让我挨家挨户的，舔着脸上门去要压岁钱。我试图反抗地说不，
妈妈把刚烧好的热水泼在我身上，留下了好几处疤痕。小贱蹄子，你不要就滚出去！
下着雪的夜晚，我在家门口坐了一夜，眼泪滴在冻疮上，好疼。差不多行了！今儿年初一，
去要钱去妈妈打开院门，我靠着，一下往后仰了过去，头上摔了个大包。一家至少两百，
要不够你今天就别吃饭！我们家在一个小村里，家家户户都认识，
但没有好到会给压岁钱的程度。只有离得较近的亲戚，会在串门的时候给上一个红包，不多，
有的五十有的二十。去年，我妈妈想出这个让我挨家挨户要钱的招数，
那些人给的也不过是五块十块。张，张婆婆新年快乐我战战兢兢地走进第一家院子，
里面是欢欢喜喜的过年氛围。你怎么又来了去年，我说出这句话时，
张婆婆是咧嘴笑着问我，在我摊开手要走五块钱后，眼神就变得冰冰冷冷的。自那以后，
张婆婆一年里都是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次也不例外。我，我来给您拜，拜年……
我支支吾吾地说出这句话，慢慢摊开我的手。去去去！没有！没有！
张婆婆用手里的擀面杖狠狠打了我几下，片刻，我的手心红得像要溢出血来。衰鬼衰鬼，
老天莫怪。妈妈去年说，今儿是年初一，人人都图一个和气一个吉利，没有人会赶我走。
可今年，我就被当成衰鬼打出去，打得越狠，这家人来年遇到的小人就越少。
我红着手心出去，走向第二家院子。还没说出话，李大娘就先给了我一巴掌。
大年初一你别来我家，晦气！脚还没进门，就被攘了出去，我被推倒在雪地里，
手摁到了旁边的枝桠上，戳穿了。这下，是真的滴出血来了。我用红着的左手，
垫着流血的右手，去下一家龙虾叔那：龙虾叔，新年快乐！你也快乐啊！
他是我们村里的老光棍，大家都嘲讽他，开他玩笑，他都不在意，整日乐呵呵的，性格很好。
啊！别的没有，只有这个。我伸出手，龙虾叔丢了一只龙虾在我手里，
那玩意像是瞬间活了起来，夹得我生疼。不要，不要，不要了。我哭着跑走，
迎面撞上了村东头吴阿奶。王二丫头，大过年的，哭啥呀！吴阿奶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泪，
才低头注意到我手心的血，一下子推开我跑走。哎呀！大过年的，不能见血，
不吉利不吉利哟！我流浪在这片雪地里，手心的血滴了一路的红色，怎么办啊，老天爷，
我该怎么办啊。去死吧！2这是我们村那个流浪汉的口头禅，
听说他是小时候脑子烧坏了，只会说这一句。我看见他穿一件薄薄的单衣，睡在路边，
哪是路啊，全都结成了冰溜子。你不冷吗？我蹲下身去跟他说话，
突然觉得耳朵疼得要裂开了。王二！喊你去要钱你就是这么要的？我妈不知从哪冒出来，
揪着我的耳朵就往后拧。冻得发紫的耳朵，这么一拧，极度的疼痛过后还有难忍的瘙痒。
妈，我没，没要到钱……不中用！你要是平时讨巧让大家都喜欢你，会要不到钱？
我抬起那只滴血的手，我流血了，大家都不愿……话还没说完，
妈妈就把我冒血的手打了下去。呸呸呸，别拿给我看！还好意思说！干什么都不中用！
回去给你弟洗尿布去！我弟，是今年才见到的。我读了一年住校，一年没回家，再回来时，
就有弟弟了。可是我爸在外打工，从没回来过。以往我妈都不让我住校，嫌住宿费贵，
加上我回来还能干好多活。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再跑三里地去到学校，
晚上回来还要割好明天要喂的猪草。再好的鞋你也能穿烂！那会，我每天来回地跑，
不到半学期就把鞋跑坏了，我妈骂我，让我跑的时候别穿鞋。后来，我就把鞋放在书包里，
光着脚丫，跑到学校了才穿上。脚底跑得很脏，看不出有没有划伤。每次，
我都是在割猪草旁边的那个池塘里，把脚泡进去：嘶～到处都很疼，我才知道，
又受伤了。下学期住校去！我妈瞥一眼我脚上各式各样的小口子，让我住校。
我几乎开心得要飞起来，真的吗？妈妈，我肯定会好好学习的！钱你自己想办法。
妈妈只让我去住校，却没有给我钱。为了筹钱，我去地里捡大家收剩下的花生，一颗一颗，
装了一麻袋子。我煮成各种各样的味道，拿到集市上卖，碰见来卖虾的龙虾叔，
他凑过来：哟，王二丫头，来摆摊了？不上学了？要上的，等赚够住宿费就去。
他抓起一把花生，朝嘴里扔了几颗，连壳一起嚼碎了说：就你这么点，
怕是连半学期的钱都卖不出来。我那会小，对赚钱没有概念，以为只要我努力做事，
只要有收获就可以。可谁知道，再拼命地将沙子堆起来，也不及一颗钻石呢。这样，
你帮我卖虾，我给你工钱，肯定比你这花生赚得多。我像是抓到上岸的浮板一样，
兴奋地把花生都装起来背在背上，跟着龙虾叔去了他养虾的地方。别怕，让叔叔摸一摸
3他把我带到一处荒地，就上来抱我，花生落了一地，我身上的衣服也是。
他用衣服在地上铺了一层，让我跪坐着，夸我是雪白的。可我看他，却是黝黑。不怕不怕，
好玩的。他把我各种摆弄，我很难受，想跑走：衣服都没穿，你敢跑到哪去？说着，
他拿了一张二十，夹在我的嘴里。听话，还有，后面还有……我害怕，推开他，
接下来就是更暴力的疼痛，慢慢地，我就躺在那块荒地上，再不反抗，像死了一样。
后来还有很多次，每次他都会给我一点钱，这些加起来才总算是够住宿的费用。这年，
我拼命学习，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在我们这，年级前五，是可以去城里读高中的。
不读了，你弟还小，得有人看着。那天，我拿着成绩单风风火火地跑回家，
妈妈瞧也没瞧直接丢进柴火里，让我去给弟弟喂奶。妈妈！我能读的，
我的成绩可以去念城里的高中！哪有钱！念高中干什么，还不是要出来打工，
钱都拿去打水漂了。我抱着那个已经三个月大的弟弟，把奶瓶怼进他嘴里。他哇哇就哭了，
我妈一皮条抽在我的腿上。你想烫死他啊！她说兑好奶，要试试温度，我不知道怎么试，
用嘴尝了一口，还没品，奶瓶就被她夺回手里：这一百一罐！你弟都不够，你还来糟蹋！
一百一罐，我弟一个星期要喝两罐。我吧唧了一下嘴，算是尝出些味来，好香，好甜。
妈妈，听说城里的高中没那么贵的，一学期七百……妈妈说不让我读书，是因为没钱，
我觉得肯定是她进城少，误以为在城里上学很贵。我说出的这个数字，
连弟弟一个月的奶粉钱都够不上。妈妈这次没打我，只是嘴里念叨着。七百块，
买米一家人吃一年也吃不完。一学期七百，三年就是四千二，还会让你买这买那，
没个一万块钱下不来。还是学校会赚钱，把大家都哄去读书，老师又不用多招，
多一个学生还多一万块钱。后来，我就跟那张成绩单一样，永远地留在这里，
被摧毁成灰烬。我每天背着弟弟干活，喂猪，赶鸭，烧柴，洗衣。有我在，
妈妈就轻松很多了，她每天睡到中午，起来吃过饭后就出去了，她说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她去打牌，这是每天必做的事情，有时候赢了，回来能给个笑脸，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发脾气，
把我做好的活又弄得一团糟。没要到钱，我妈扯着我回家，弟弟又拉了许多，
我把尿布泡在盆里，一泡泡屎黄色的东西浮在面上。我伸手揉搓，盆里开始漫出了红色，
没人会记得，我还在流血，连我自己也是。会细菌感染吗？我以前在课本里学过的，
不过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的日子一直如此，早就被磨得百毒不侵了。后来我知道，
弟弟是她跟城里那个麻将老板的。老板有钱，妈妈以为生下弟弟后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可谁知，他只是把我妈当个取乐的工具，没想过负责。是啊，人家有家室，有儿子，
人家的儿子在市里上学，是我怀中的这个弟弟怎么也攀不上的高峰。把你弟卖了去，
反正已经不是个值钱的种了。4麻将老板不认他们之后，
妈妈就再不给弟弟买一百一罐的奶粉了。家里的收入，全靠我那在外务工的爸爸，哪够，
我妈一下午就能输完。去！夜里三点背着你弟去村西拿钱去。妈妈联系好了要娃的，
说是会给八千块钱，我去，被抓到了也不会判刑，一桩没有风险的买卖。我瑟瑟地走在风里，
背上的弟弟被盖得严严实实，正睡得香甜。我的影子长长地将他裹住：就到这吧，
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嘴里小声嘟囔，他也哼哼地回应了一句。吴，吴阿奶？
我原以为吴阿奶是村里最和善的一个，她总会在我一次次偷偷流泪的时候碰上我，
帮我把泪抹去，说娃，不要哭，把福气哭没了。可如今，她拿着两把尖利的东西，长长的，
像我在课本里见过的刺刀。数数，这是三千。我双手往后，把背上的弟弟环住。可，
可我妈说要八千。剩下的那边满意之后我会给她的，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吴阿奶说话的语速要比白天快很多，眼神也凶狠凌厉不少。不行，我妈说了要八千，不够，
我不卖！吴阿奶搡了我一下：人家就靠吃心治病呢，会不给你钱？别啰唆，拿来！
治病？用弟弟的心？原来那尖尖的长刀，是用来挑出心脏的器具。我转身就跑，
把弟弟的背带又扯紧了些，两只手在胸前抓着。已经下定了，后悔不得！我拼命地跑，
突然感觉那把长长的尖刀刺穿了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变得模糊，
觉得连呼吸都在空气中凝滞……不对！它刺穿了我，那我背上的弟弟呢？
5我被施了迷/药，醒来时还在村西的那片地上，没有吴阿奶和弟弟的痕迹。
我着急地跑回家，又跟吴阿奶迎面撞上。她又变回和善的那样子了，
想伸手拂去我头上的汗珠，我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用了，不用再装了。
她笑得扬起了嘴角，连脸上那些褶皱都被扯了上去，好恶心，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这是由我决定的，不是你。我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些挑衅，
我走上去双手死死摁着她的肩：我弟弟呢？你把我弟弟带哪去了！她还没张口，
龙虾叔就吹着口哨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哟，吴妈，王二，又见面了？
他又用当时看见我身体的那种眼神瞟着我，还扯了扯他的下体。我惊恐地跑走，
其实已经不是惊恐了，我觉得我的精神几乎就要撕裂了。我想过无数次，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卖花生，如果我不那么贪心去住校，
如果我不想着伸手就能拿到钱……我在无数个夜晚里发抖，抓挠，恨不得把我的皮全抠下来，
那样是不是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
我看见他就难受想逃，他却能那么大摇大摆地，不受一点干扰地继续生活？我跑回家，
给我妈说弟弟不见了，钱也没拿到。她只低声应了一句：嗯，钱我拿到了。后来，
她也跟那些人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继续生活着。好像我弟弟从没来过这个世上，
好像我从未被龙虾叔……一样。可是不被提起，就等于没发生吗？如果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那我就恨透了这个世界！6我要逃走。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以往再多的苦难我都撑过来了，可这次，是人心，是深不见底的恶魔！
可现实不像话本里说得那样容易，这件事后妈妈对我提防了许多，不仅是她，
感觉全村人都是这样。我只能软弱下来，装作乖巧听话，像圈中小白兔的模样。过了很多年，
大家像是渐渐放松了，看我的眼神不再多一丝恐吓，慢慢的，我开始找逃跑的时机。
我想去找爸爸，听说他在广东，又有说在西藏的。妈，我爸为啥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是隔得很远吗？我试探地问了下我妈，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爸死了，在工地上被两块大钢板夹扁，血肉模糊，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赔了许多钱，
在我要去住校那年，我们家一夜暴富了。可只有我妈知道，她拿着这笔钱，
走向了更大的牌场，认识了更阔的老板，输得精光。哪是运气不好啊，
城里那些用烂的牌桌套路，套我妈这个乡下人一套一个准。所以她才把我弟弟当成救命稻草，
当成她能拿回那些钱的最后一个利器。也难怪，她会那么恨我弟弟，是弟弟的爸爸下的套，
把我爸爸的命钱全都骗走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来不及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