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卫介，是个假太监。
我的任务，是潜伏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保护那个被架空权力的傀儡女帝，萧元宁。
所有人都说，她柔弱，她无助，她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意儿。
摄政王当朝辱她，太后逼她喝下毒药，满朝文武都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被废。
我信了。
我把她当成黑暗里唯一需要守护的光，为她挡刀，为她杀人，为她铺平了通往权力之巅的血路。
我以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是她唯一的依靠。
直到她君临天下，大权在握的那天。
她亲手为我端来一碗绝子汤，笑着对我说：“小介子，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吧。”
那一刻，我才明白。
这座深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不是我的光。
她是深渊本身。
我叫卫介，是个太监。
假的。
这秘密要是捅出去，够我死一百次。
我入宫的目的只有一个，护着新帝萧元宁。
她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奈何是个女儿身。
如今被推上龙椅，就是个摆设。
朝堂被她亲叔叔，摄政王李崇把持着。
后宫被不是亲娘的圣母皇太后捏在手里。
我背后的人要我保住她。
保住她，就是保住大齐最后一点正统。
我领了命，剃了头，挨了一刀假的，混进了敬事房，又花了三个月，调到了皇帝寝宫，紫宸殿。
可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她，是在冷宫。
天上下着雨，不大，跟针尖似的，扎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我撑着伞，跟着掌事大太监陈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
“手脚麻利点。”陈福压着嗓子，很不耐烦，“陛下身子金贵，要是着了凉，太后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低着头，应了声“是”。
心里却在骂娘。
皇帝住在冷宫？
这是什么操蛋的规矩。
冷宫的门是破的，风一吹，吱呀作响，跟鬼叫似的。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雨水打在烂叶子上，一股子霉味往鼻子里钻。
主殿的门槛都烂了一半。
我踏进去，光线很暗，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萧元宁就坐在里面。
一张破木床上，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袍子，头发随便挽着，脸色比纸还白。
整个人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就是大齐的皇帝。
她手里端着一碗药，黑乎乎的，正往嘴边送。
门口站着两个太后宫里的嬷嬷，膀大腰圆，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她。
“陛下，快喝吧。”左边的李嬷嬷开口，声音又粗又硬，“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安神汤’，凉了药效就没了。”
安神汤？
我闻着那味儿，分明是伤人根本的虎狼之药。
萧元宁的手在抖。
药碗凑到嘴边，又停下。
她的嘴唇没有血色，牙齿却咬得死紧。
“陛下，别让奴婢们为难。”右边的张嬷嬷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带着威胁。
萧元宁闭上眼，像是认命了。
她仰起头，准备把药灌下去。
我不能让她喝。
我背后的人说过，萧元宁一死，大齐就彻底完了。
我脑子一转，脚下故意一滑。
“哎哟！”
我整个人往前扑，手里的伞脱手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撞在萧元宁的手腕上。
“哐当！”
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黑色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两个嬷嬷的脸一下就黑了。
陈福吓得魂都没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饶命！饶命啊！是这小崽子不长眼！”
他一边磕头，一边回头冲我吼：“卫介！你找死啊！”
李嬷嬷一步跨过来，揪住我的领子就把我提了起来。
她力气真大，我的脚都离地了。
“你个狗奴才，故意的吧？”
“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脚滑了……”我装出快被掐死的样子，脸憋得通红。
“脚滑？”张嬷嬷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扬手就要扇我。
“住手。”
一道声音传来。
很轻，很弱，还有点沙哑。
是萧元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不是故意的。”她说，“是我没端稳。”
她把所有责任都揽了过去。
李嬷嬷掐着我的手松了点，但眼神还是凶狠。
“陛下，这药可是太后的恩典……”
“恩典？”萧元宁看着地上的碎片，忽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
“是啊，是恩典。”她抬头，看着两个嬷嬷，“药洒了，再去盛一碗来就是。”
李嬷嬷和张嬷嬷对视一眼。
“陛下说的是，奴婢这就去。”
她们转身出去了。
陈福还跪在地上发抖。
我被扔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萧元宁慢慢走到我面前。
她蹲下来，看着我。
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两团火，但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奴才……卫介。”
“为什么要帮我？”
我心里一惊。
她看出来了？
我赶紧低下头，“奴才没有，奴才只是脚滑了。”
她没再追问。
只是伸出手，把我扶了起来。
她的手很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地上凉，起来吧。”
她说完，就转身走回床边，重新坐下，抱着膝盖，一句话也不说了。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我站在那，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要保护的人。
一个住在冷宫，被逼着喝毒药，连自己的太监都护不住的皇帝。
这任务，比我想的要难一百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