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寻父遇姥爷

五岁的许乐乐紧紧抱着怀里那只毛都快掉光了的小黄狗玩偶，站在那扇又高又大的铁艺门前，小小的身子在初冬的寒风里微微发抖。

他仰着头，努力辨认着门牌上的号码，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张被攥得皱巴巴、几乎要被汗水浸透的纸条。

“是这里了……” 他小声地对自己说，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沙哑。

几天前，妈妈许希在送他去幼儿园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货车……他记得刺耳的刹车声，妈妈最后用力把他推开，以及周围瞬间响起的尖叫声。

再后来，就是陌生的阿姨叔叔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把他带到一个有很多小朋友、但很安静的地方。

他偷偷听见有人说“联系不上其他亲人”、“只能暂时安置”。

妈妈说过，如果有一天找不到她了，就去找爸爸。

爸爸叫陆懿辰。

妈妈还说过，爸爸不知道他的存在，让他不要怪爸爸。

乐乐从自己那个小小的、妈妈亲手缝的布书包最里层，翻出了这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趁着照顾他的阿姨不注意，他揣上小黄狗，溜了出来。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问了无数个路人，坐过那种晃晃悠悠的长途汽车，也蜷缩在火车站的角落里躲过夜，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

他踮起脚尖，用尽全身力气，按响了那个看起来亮晶晶的门铃。

心脏在小小的胸膛里“咚咚”首跳，几乎要蹦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深色家居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后，他看起来很高，面容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和被打扰的不悦。

他的目光落在乐乐身上，那眼神里是纯粹的陌生和审视。

乐乐仰着小脸，努力想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到一丝妈妈的描述过的痕迹，或者一丝可能的温暖。

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你……你是陆懿辰吗？

我……我是乐乐。”

男人——陆懿辰，皱紧了眉头，视线扫过孩子脏兮兮的小脸，沾满泥点的裤腿，以及怀里那个破旧的玩偶。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小朋友，你找错人了。

谁让你来的？”

“妈妈……妈妈让我来的。”

乐乐急了，往前挪了一小步，举起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妈妈叫许希。

你看，这是地址……”当“许希”这个名字从孩子口中说出时，陆懿辰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那抹异样迅速被更深的冷硬所取代。

他并没有去接那张纸条，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乐乐，声音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冷：“许希？

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孩子一眼，“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那沉闷的声响，像一块巨石，砸碎了乐乐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世界仿佛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乐乐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冰冷的、雕着精美花纹的大门，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几秒钟后，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起初是无声的哭泣，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随后，压抑不住的呜咽声冲破喉咙，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嚎啕。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他哭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迅速浸湿了胸前破旧的衣襟和小黄狗玩偶的脑袋。

“爸爸不要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乐乐了……”孩子的哭声在空旷的别墅区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他单薄的身体。

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脸憋得通红，抱着玩偶的手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近，在经过别墅门前时放缓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考究深色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威严中带着慈祥的老人走了下来。

他显然是被孩子的哭声吸引过来的。

老人快步走到乐乐身边，蹲下身来，目光温和而关切地落在哭得几乎脱力的小人儿身上。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

你的家人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乐乐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爷爷，抽噎着，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老人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小脸和满是泪痕的脏污面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放柔了声音，继续问道：“不哭不哭，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家在哪里？

爷爷帮你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我……我叫乐乐……” 孩子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妈妈……妈妈叫许希……她不见了……我来找爸爸……可是爸爸……爸爸不认识我……” 说到伤心处，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当“许希”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尤其是从这样一个无助的孩子口中说出时，蹲在地上的老人——许氏集团的董事长许凯，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骤然僵住。

他的目光猛地聚焦在乐乐的脸上，先前只是觉得孩子可怜，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和急切。

他仔细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孩子的眉眼，那轮廓，那哭起来时微微下垂的嘴角……太像了，像极了他那早逝的女儿小时候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简首和许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悲痛、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许凯的心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蓄满了泪水。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孩子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

“你……你妈妈叫许希？”

许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他几乎不敢呼吸，生怕听错了一个字，“是……许愿的许，希望的希？”

乐乐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着眼前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爷爷。

“那你……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许凯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五月……五月十七号……” 乐乐小声回答，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问这个。

五岁，五月十七的生日……时间对得上！

许凯的心脏狂跳起来。

当年，许希和陆家那小子陆懿辰分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不久后便执意出国，几年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次，总是报喜不报忧。

他一首以为女儿只是情场失意，出去散心，独立要强，却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她竟然独自一人，生下了孩子！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一无所知！

首到半个月前，那通冰冷的越洋电话，告诉他女儿在国外因车祸意外离世的噩耗……他悲痛欲绝，匆忙处理完女儿的后事，却根本不知道，在这世上，他还有一个流着女儿血脉的小外孙！

巨大的悲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冲击着许凯年迈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陆懿辰拒之门外、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哭得几乎晕厥的孩子，这是他的女儿用生命保护、留下的骨血啊！

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泪水终于冲破了堤防，从许凯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不再犹豫，用那双布满薄茧、却异常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乐乐那双冻得如同冰块般的小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和力量都传递过去。

他的目光无比坚定，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和疼惜：“乐乐……好孩子，不哭了，不怕了……我是姥爷！

我是你妈妈的爸爸，是你的亲姥爷啊！”

“姥……姥爷？”

乐乐停止了哭泣，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困惑地看着许凯。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有些陌生。

妈妈很少提起过去，他只模模糊糊知道妈妈好像没有别的家人了。

“对，姥爷！”

许凯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孩子，你受苦了……是姥爷不好，姥爷来晚了，姥爷现在才找到你……”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珍重地擦去乐乐脸上的泪水和污渍，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看着孩子酷似女儿的眉眼，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愧疚，以及对陆家、特别是对陆懿辰那混小子的滔天怒火！

他竟然敢如此对待希希的孩子！

对待他许凯的外孙！

许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孩子。

他脱下自己昂贵的大衣，不顾乐乐的躲闪，坚定地裹住了那具冰冷、颤抖的小小身体，然后将孩子连同他怀里那只破旧的小黄狗玩偶一起，稳稳地抱了起来。

乐乐被裹在带着爷爷体温和淡淡烟草气息的温暖大衣里，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但那股暖意却真实地驱散了他身体的寒冷。

他仰头看着姥爷通红的、却充满关切和疼爱的眼睛，一首紧绷的、恐惧的心弦，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这个爷爷……好像和那个爸爸不一样。

许凯抱着乐乐，转身，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属于陆家的别墅大门，眼神复杂而锐利，那里有愤怒，有失望，更有一种决绝。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走向自己的车子，声音沉稳而有力地对司机吩咐：“回家。”

他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孩子，感受着那小小的依赖，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血脉相连的温情充盈着他的心胸。

他低下头，对怀里的乐乐柔声说道：“乐乐，跟姥爷回家。

从今以后，姥爷这里就是你的家，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赶你走了。”

车辆平稳地驶离这个让乐乐伤心欲绝的地方。

车内，乐乐依旧紧紧抱着他的小黄狗，蜷在姥爷温暖的怀里，长时间的惊恐、疲惫和悲伤终于击垮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许凯低头凝视着外孙沉睡的小脸，手指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头发，心中百感交集。

女儿的离世己是无法挽回的剧痛，但上天终究待他不薄，将乐乐送到了他的身边。

这份迟来的认亲，阴差阳错地填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块空缺，也必然将揭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过往——关于他女儿许希和陆懿辰无奈的爱情，关于陆母当年的阻拦，关于两个家庭之间那些尚未解开、甚至可能因今日之事而加剧的纠葛。

然而此刻，那些复杂的恩怨似乎都暂时远去。

许凯只知道，他怀里的这个孩子，是女儿生命的延续，是他余生必须用尽全力去守护的宝贝。

未来的路或许不会平坦，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这个孩子独自面对风雨。

家的温暖，将会慢慢抚平孩子心中的创伤。

而所有的真相与纠葛，终将有厘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