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一掌压下五行山，不小心把我家祖传小院也给压山底下了。我拎着祖传的房契，
一路杀上灵山。罗汉拦我，我掏出《三界不动产保护法》。菩萨劝我，
我拿出天庭批准的《拆迁补偿细则》。如来在莲台上揉着眉心：“小友，此事确是西天疏忽，
你看这串佛珠抵债如何？”我冷笑一声，抖开丈量文书：“佛祖，
您这五行山占地面积三千亩，按天条规定，得赔我一座等价的洞天福地！
”满天神佛倒吸凉气时，我慢悠悠补了一句：“另外，您山下还压着只猴子吧？
那算违章建筑，得加钱。”1.五指山下的拆迁户李老六蹲在自家门槛上，眯着眼，
瞅着远处那座新“长”出来的大山，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心里头把那西天佛祖骂了一万八千遍。那山，巍峨耸立，分五峰，色蕴五行，金光隐隐，
端的是气象万千，宝相庄严。山下还压着个据说能大闹天宫的猴王，
更是给这山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可这些跟李老六没关系。他只知道，这劳什子五行山，
不偏不倚，正好把他李家祖传十八代、位于这山旮旯里的五亩三分地，
连带那三间虽然破旧却能遮风避雨的瓦房，给结结实实压在了山底下！连个瓦片都没给他剩！
那天山落下来的时候，动静大得吓人，地动山摇，烟尘蔽日。
李老六当时正在屋后给那几垄快旱死的青菜浇水，差点没被震到井里去。
等他灰头土脸爬出来，看着眼前那堵高耸入云、取代了他家房子的冰冷山壁，
以及山壁上那张金光闪闪、透着无上威严的“唵嘛呢叭咪吽”封帖，整个人都傻了。
愣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一股邪火才“噌”地一下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欺人太甚！
简直是欺人太甚！”李老六跳着脚骂，“压猴子就压猴子，拆迁都不带通知一声的？
强拆啊这是！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条了！”他祖上据说是阔过的，出过读书人，
留下过规矩。其中一条就是：地契房契，比命根子还重要。李老六他爹临死前，
颤巍巍地把一个用油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铁盒子交到他手上，反复叮嘱：“儿啊，
别的丢了就丢了，这个……死也不能丢！
”李老六冲回那半间侥幸没被完全压塌、但也摇摇欲坠的偏厦，从炕洞里掏出那个铁盒子，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一张泛黄但保存完好的桑皮纸地契，静静地躺着。
上面用遒劲的毛笔字写着“李家坳东首五亩三分宅基地并瓦房三间”，落款是大唐贞观年间，
上面还盖着官府鲜红的朱印，旁边还有山神土地的画押确认。“白纸黑字！红章大印！
”李老六把地契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住了全部的理和底气，“如来佛祖怎么了？
佛祖就能不讲道理，强占民宅吗？”他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这三间瓦房，
是他太爷爷的爷爷一砖一瓦垒起来的，院子里的老槐树，是他爷爷小时候种下的，
那口甜水井，养活了李家十几代人……如今，全没了！就为了压一只猴子！不行！
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这损失，必须得赔！李老六是个行动派。他翻箱倒柜，
找出半袋子没被压坏的干粮饼子，又找了根结实的硬木棍当拐杖和防身武器。最后，
他把那张地契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还鬼使神差地把那个装着祖传铁盒子的包袱也背上了——里面除了地契，
还有几本他爹留下的、他半懂不懂的什么《山河志异》、《律法辑要》之类的破书，
权当壮胆。他站在五行山下，仰头看了看那高不见顶的山峰，
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硬邦邦的饼子，咬了咬牙。“灵山是吧？西天是吧？佛祖是吧？
”他啐了一口，“等着！老子这就上门讨债去！”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据说灵山在西边，
那就往西走！这一路上，可真是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干粮很快就吃完了，
只能靠野果子和偶尔抓到的小动物充饥。脚上磨出了血泡，
身上的衣服也被荆棘刮得破破烂烂。遇到过拦路的猛兽，也碰到过不怀好意的山精野怪，
全凭着一股“要债”的狠劲和那根硬木棍连滚带爬地闯了过来。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个月，
也许大半年。终于有一天，他翻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远处天际，
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一座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雄伟神山矗立在云海之中，梵唱隐隐，
天花乱坠，不是灵山又是何处？李老六精神一振，拄着木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一步步朝着那圣地走去。刚到灵山脚下，踏上那白玉铺就的第一级台阶，两道金光闪过，
两位身材魁梧、手持金刚杵、怒目圆睁的金刚就挡在了面前，声如洪钟，
震得李老六耳膜嗡嗡作响：“呔！何方凡夫，衣衫褴褛，胆敢擅闯灵山净土！
”若是寻常凡人，被这金刚一吼，只怕早已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但李老六这一路艰辛，
心里憋着的火气早已超过了恐惧。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那份被他捂得温热的桑皮纸地契，“啪”地一声抖开，
几乎要戳到两位金刚的鼻子上。“看清楚了！”李老六扯着因为干渴而沙哑的嗓子喊道，
“如来佛祖拆迁，压了我的祖产！我是来讨要说法的！苦主上门，你们拦什么拦？让开！
”两位守山金刚显然从未处理过这种业务，看着那凡间的官府大印和山神土地的画押，
有点发懵。左边那位浓眉金刚眉头拧成了疙瘩，
试图用更强的气势压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放肆！佛祖以无上法力镇压妖猴，
乃是为了三界安宁，功德无量！岂容你一届蝼蚁在此聒噪？速速退去，否则休怪佛法无情！
”“佛法无情？”李老六一听，火更大了，他猛地将地契收回，
又从背后那个快散架的包袱里一阵摸索，竟然掏出一卷散发着淡淡清光、由玉片串成的简书！
那玉简之上，以仙文铭刻着几个大字——《三界不动产保护法天庭修订版》。
这是他路上翻他爹留下的破书时，在一本《律法辑要》夹层里发现的，当时只觉得稀奇，
就顺手带上了，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他把玉简高高举起，对着两位金刚，
声音拔高了几分：“看清楚了！这是玉皇大帝亲自签发颁布的天条！第九千八百七十二条，
白纸黑字……呃，是仙光神文写着：‘任何仙佛神圣，无论品阶高低，神通大小，
均不得无故损毁、侵占凡人合法产业，违者需照市价赔偿，并承担相应因果业力！
’”他指着那玉简上流转的仙光，气势十足：“你们西天，是想公然违抗玉帝的天条吗？
这责任，你们两个看门的担待得起？”两位金刚凑过去，凝神一看，那玉简上仙气缭绕，
道韵天成，确是天庭正品无疑，绝非伪造。他们守山千年，降妖伏魔是本职，
可从来没学过怎么应对拿着天条来讨债的凡人啊！两人顿时语塞，面面相觑，
手中的金刚杵都忘了举起。趁他们愣神的功夫，李老六把玉简往怀里一塞，拄着木棍，
梗着脖子，从两位金刚中间的空隙硬挤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嘟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佛祖也不能赖账……”他噔噔噔地踏着白玉台阶，朝着灵山之上，那梵音传来的方向，
坚定地走去。身后，只留下两位守山金刚在风中凌乱，看着那凡人渺小却异常执拗的背影，
半天没回过神来。2.灵山上的拆迁谈判李老六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
一步一喘地爬着灵山的白玉台阶。这台阶仿佛没有尽头，直插云霄，四周仙雾缭绕，
瑞兽隐现，梵唱声声入耳，若是寻常人，早已心旌摇曳，匍匐跪拜。
可李老六心里揣着一团火，眼里只有“讨债”二字，对这些仙家气象视若无睹，
只顾闷头往上爬。刚爬过一片祥云缭绕的平台，一位菩萨驾着莲台，悄然出现在前方。
只见她宝相庄严，手持净瓶杨柳，周身散发着柔和慈悲的光辉，正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小施主，”观音菩萨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仿佛能涤尽世间一切烦躁，“你之事，我已有耳闻。五行山落，确是意外，损你家园，
我佛门亦心有不忍。然镇压妖猴，关乎三界安宁，乃大势所趋，不得已而为之。我佛慈悲，
定不会让你这善信百姓吃亏。”她玉指轻弹，一滴甘露从净瓶中飞出，化作一团氤氲灵气，
包裹住李老六，他一路的疲惫和饥渴瞬间消散大半，连破旧的衣衫都整洁了些许。
“此乃我净瓶甘露，可滋养肉身，涤荡凡尘。另，我许你一世富贵平安，福泽子孙，
以此了结此番因果，如何？”观音菩萨慈眉善目，话语中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一世富贵平安，对于凡人而言，已是梦寐以求的厚赐。若是之前那个只知道种地的李老六，
或许就感恩戴德地答应了。但现在的李老六，怀里揣着天条，心里憋着口气，
脑子里还回荡着他爹留下的那些杂书里的只言片语。他感受着身体的舒泰，却没有丝毫动摇，
反而更加警惕——这分明是想用小恩小惠把他打发走！他站稳身形，对着观音菩萨拱了拱手，
算是行了礼，然后又不慌不忙地从那个神奇的包袱里掏摸起来。这次，
他掏出的是一卷更厚实、仙光更浓郁的玉简，
赫然写着——《天庭建设司关于重大工程拆迁补偿的若干规定及实施细则最新修订版》。
“菩萨慈悲，小子心领了。”李老六清了清嗓子，指着玉简上的条款，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一码归一码。
您看这细则第三条第二款明确写着：‘因重大公共利益项目需征用土地及地上附着物者，
需提前三十日于南天门公告栏及土地所在地进行公示，并与产权人协商一致，
签订补偿协议后方可动工。’”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观音：“佛祖他老人家一巴掌下来，
公示在哪里？跟我协商了吗？签协议了吗？这程序不合法，属于暴力强拆，违规操作！
”观音菩萨那万年不变的慈悲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她看着那卷细则，
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李老六得理不饶人，继续翻动玉简，
手指点着另一处：“还有这里！‘被动拆迁补偿标准，需参照洞天福地基准地价，上浮三成，
并综合考虑产权人世代居住、情感依附等无形损失。’我那五亩三分地，虽然偏僻，
但那是祖产！有感情的！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按规矩，得按最高标准赔！您那一世富贵，
怕是……不够看。”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甘露滋养，是菩萨您的个人情分，
不能冲抵西天官方该给我的法定补偿。咱们得公私分明，对吧？”观音菩萨彻底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言辞凿凿、引经据典的凡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神通广大，能度世间苦难，
能辨妖魔邪祟，却从未学过如何应对一个拿着天条细则跟她抠字眼、讲程序的“拆迁户”。
趁菩萨沉吟的功夫，李老六把玉简一收，再次拱拱手：“菩萨，小子还要去找佛祖说道说道，
就先告辞了！”说完，他绕过莲台，继续吭哧吭哧地往上爬，留下观音菩萨在原地，
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只是那背影，
怎么看都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越往上，灵压越重，寻常凡人恐怕早已骨软筋酥。
但李老六凭着那股“要债”的执念，硬是咬着牙，一步一步，
终于踏上了大雷音寺的门前广场。广场广阔无边，以琉璃铺地，黄金为砖，
四周菩提宝树摇曳，八功德水池涌金莲。五百罗汉、诸天菩萨、各路佛陀分列两旁，
或坐或立，宝相庄严，周身散发着浩瀚的佛光与威压，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闯入者——这个衣衫褴褛、手持木棍、与这圣洁之地格格不入的凡人身上。
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李老六感觉呼吸一窒，腿肚子有点转筋。
但他一想到被压成齑粉的家，想到那张祖传地契，胸中那口气又顶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
挺直了腰板尽管还是有些佝偻，攥紧了手中的木棍，目光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神佛，
望向了最高处。那里，万丈莲台之上，端坐着西方极乐世界之主，丈六金身，
放大光明的——如来佛祖。整个大雷音寺，鸦雀无声。李老六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准备开口，先声夺人。然而，佛祖却先一步开口了，
声音宏大、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也抚平了李老六心中最后一丝慌乱：“小友，你之事，我已知晓。五行山落，误毁你家园，
确是西天疏忽，此一因，结你一果。”佛祖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温润祥和的佛光闪过，
一串流光溢彩、由一百零八颗功德念珠串成的法宝缓缓飞至李老六面前。
那念珠每一颗都蕴含着庞大的佛力与功德，宝光熠熠，香气馥郁，
一看便知是了不得的佛门至宝。“此乃八宝功德念珠，受十方诸佛加持，随身佩戴，
可辟易万邪，消灾解难，增长福慧，助你早登极乐。便予你，了却此番因果，如何？
”佛祖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力量。若是寻常人，得此佛祖亲赐至宝，
只怕早已感激涕零，叩首拜谢，哪里还敢有半分怨言。满殿神佛也都觉得，佛祖如此处置，
已是慈悲无量，恩德如海。这凡人若再纠缠，便是不知好歹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老六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李老六看着眼前那串散发着诱人宝光的念珠，咽了口唾沫。这东西，肯定值老鼻子钱了。
但是……他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那串念珠，反而在满殿神佛惊愕的目光中，
再次把手伸向了他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破包袱。他掏出的，不是地契，也不是天条玉简，
而是一份……看起来像是官府文书的东西，上面还盖着山神、土地、城隍，
甚至还有地府判官的印章！
标题赫然是——《关于五行山落地占地面积及附属物勘验认定文书》。
李老六当众将文书抖开，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带着乡音却异常清晰的语调，朗声喊道，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佛祖！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小子敬重您！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咱们这拆迁补偿，可不能糊弄啊！”他指着文书上的数据，
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抖：“您这五行山，经过山神土地联合勘验，落地投影占地面积，
足足三千亩！白纸黑字，各方盖章，做不得假！”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莲台上的佛祖，
掰着手指头算：“按《三界不动产保护法》和《天庭建设司拆迁细则》规定，压我一亩祖宅，
需赔偿等价值的洞天福地一亩！三千亩，您得赔我一座三千亩的洞天福地！
而且位置不能太偏，灵气浓度不能低于……不能低于天庭规定的丙级标准！”“哗——！
”此言一出，原本庄严肃穆的大雷音寺，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三千亩洞天福地？
还是丙级标准以上的？多少罗汉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多少菩萨掩住了朱唇，
连一些佛陀都露出了惊容！洞天福地那是按“座”算的，什么时候按“亩”计量了？
还要三千亩？这小子是真敢开口啊！他知不知道三千亩丙级以上的洞天福地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仙派的全部家当了！佛祖脸上那亘古不变的慈悲笑容，
似乎也微微凝滞了一瞬。就在这满殿神佛都被我这“天价”索赔惊得倒吸凉气，
议论纷纷之际，李老六却慢悠悠地，将那份勘验文书翻了一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用一种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菜般的平常语气，补充道：“哦，对了，佛祖，
还有个事儿得跟您确认一下。”他指着文书附注里的一行小字，抬头看向如来，
脸上带着点为难的神色：“根据这联合勘验报告，您那山底下，
除了我那五亩三分祖宅被压得实实在在之外，还额外……压着一个活物儿，是吧？就是那个，
姓孙的，猴子？”他顿了顿，看着如来那双深邃的眼睛，掰着手指头，一字一句，
认真地算道：“根据《三界违章建筑及非法附着物认定及处理暂行办法》的规定，这猴子，
他可不在原定的‘拆迁’范围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