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落地,鼓乐震天。红绸盖头之下,洛云深浑身酸软,冷汗早已浸透里衣,紧贴脊背,
如蛇蝎缠身。他呼吸微促,指尖轻颤,软筋散的药力虽已渐退,四肢却仍似被千钧巨石压住,
动弹不得。四周是震耳欲聋的贺喜声——锣鼓喧天,鞭炮炸裂,安王府朱门高悬,红绸绕柱,
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衣香鬓影间,满朝权贵齐聚一堂,为这场天赐良缘道贺。而他,
洛云深,却被两名壮硕丫鬟架着,脚步虚浮,一步步走向那场荒唐至极的婚礼。
他本是洛家三公子,生母春桃,原是府中一介清秀丫鬟,才貌双全,
却被家主洛怀远醉后宠幸,生下了他。洛怀远本欲抬她为妾,却遭嫡妻王氏阻拦,
并以“勾引主君、败坏门风”之罪,将春桃贬入柴房。不久后,她在孤苦伶仃中病逝,
年仅二十三。洛云深自幼失母,被弃于府中最偏僻的西角院——墙皮剥落,瓦片残缺,
冬日寒风穿堂,夏日蚊虫肆虐。他虽名为公子,实则与奴仆无异。为了活下去,
他每日寅时起身,天未亮便伏案抄书,只为换取笔墨纸砚;寒冬无炭取暖,冻得十指皲裂,
血染宣纸;夏日无扇驱蚊,汗如雨下,湿透书页。王氏严禁他拜正经先生,
只许读些杂书野史,欲断其前程。可洛云深天资过人,更胜勤勉。夜里,
他借月光苦读;白日,蹲在学塾墙外偷听讲学;练字则以水代墨,在青石板上挥毫泼洒。
十六岁那年,他瞒着府中,只身赴县试。那一日,他穿洗得发白的青衫,踏一双破旧布鞋,
走入考场。三场试毕,主考官阅卷至他文章,猛然拍案而起,惊呼:“此子文采斐然,
气贯长虹,必为国之栋梁!”遂点其为头名案首。消息传回洛府,满府震动。
王氏手中茶盏“啪”地摔碎在地——她亲生子洛文昭,年十九,连考三年童生未果,
整日游手好闲,如今竟被一个庶出贱种压过一头?一个无根无基的野种,竟得功名在身!
若再中举人、进士,岂不将他们母子踩入泥中?自此,王氏对洛云深恨之入骨,
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日夜筹谋,欲除之而后快。元熙十二年春,
安王为体弱多病的独子择妃,旨意下达,满城世家争相献女。安王世子自幼病重,
传闻卧床不起,太医束手,朝中已有风声:安王一脉恐将断绝。然安王权倾朝野,皇室血脉,
联姻仍被视作飞黄腾达的捷径。王氏原欲让亲女洛云瑶嫁入安王府,借此抬高洛家地位,
为儿子铺路。洛云瑶容貌秀丽,性情温婉,确为良配。可大婚前夜,
她却留下一封血书:“宁死不嫁病夫,不愿以青春葬送于药炉之间。”随即翻墙逃婚,
杳无踪迹。王氏急怒攻心,婚期将至,若毁约,必遭安王记恨,甚至牵连全族。
焦头烂额之际,她忽见洛云深自偏院走过——两人同父异母,容貌竟有七分相似,
皆是丹凤眼、薄唇、鼻梁高挺,只是洛云深眉宇间多了几分冷硬,少了女子的柔媚。
王氏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狠的光:何不……让他替嫁?洛云深身为庶出之子,
以男子之身依礼法嫁予安王世子,一旦曝光,名声尽毁,
想必不敢声张;而世子本就无法与他同房,更无人会为他出头。不如趁此机会,
让他成全洛家与安王府的联姻。她当即命人将洛云深灌下软筋散,使其瘫软无力,
再召心腹嬷嬷,亲自操刀修饰容貌。描眉、贴花、束腰,换上华贵嫁衣,凤冠霞帔,
珠翠满头。洛云深被强行塞入花轿,意识模糊中,只听见鼓乐喧天,轿身晃动,
一路向安王府而去。花轿入府,宾客盈门。拜堂之时,药效将尽。谁让他天生异于常人,
对药物耐受极差。两名丫鬟架着他行礼,他猛然一挣,竟直挺挺站起!
就在“礼成”二字落下的刹那,他骤然发力,一把掀开红盖头!满堂哗然!
安王夫妇惊愕抬头,世子更是吃惊。洛云深撕开嫁衣,露出平坦的胸膛,
大吼道:“安王世子萧逸林!你贵为天潢贵胄,食君之禄,受民之养,竟行此禽兽之行!
喜好龙阳,淫乱无度,强夺良家男子,污我清白之躯!我洛云深虽不值一提,然十年寒窗,
一举得中秀才,功名在身,乃朝廷之士!你竟毁我名节,断我仕途,视国法如无物,
视人伦如草芥!”“今日,我不求生!只求一死,以明我书生之志,以正天下纲常!
”话音未落,他猛然冲向庭柱,头颅欲撞!众人惊呼扑上,死死拦住。“放开我!
”他嘶声怒吼,双目赤红,挣扎间发髻散乱,如困兽般仰天悲鸣:“我宁可头撞柱而死,
也不愿苟活于这颠倒黑白之世!”“我洛云深,读圣贤书,三更灯火五更鸡,
所求者不过问心无愧四字!可今日,堂堂秀才沦为玩物,礼义廉耻化作笑谈!你们要我低头?
要我顺从?要我穿上这红妆,演一出洛家嫡女出嫁的荒唐戏码,好让你们权贵之间一笑置之,
遮掩丑行?”他冷笑,眼中泪光与怒火交织:“可我告诉你——我宁死,
也不做你们金玉其外的遮羞布!”“我非女子,亦非玩物!我是洛云深!
是能提笔著文、能上堂陈词、能为苍生请命的士子!你萧逸林可以夺我自由,可以毁我名声,
但你夺不走我胸中浩然之气!断不了我脊梁之骨!”“诸公今日在此,饮酒观礼,可曾想过,
明日若轮到你们的子弟被强掳入府,被冠以女眷之名,你们可还能举杯畅饮?!
”“国法何在?纲常何存?若今日无人为我鸣冤,那便是人人皆可为刀俎,百姓皆为鱼肉!
今日我以血谏之,不为活,只为——警世!”“放开我!”他再度挣扎,声音已带哽咽,
却愈发坚定:“我宁死,也不跪这污浊之堂!不拜这无道之礼!不认这强加于我的屈辱身份!
”洛云深眼见又要撞向柱子,众人急忙上前死死拉住,七嘴八舌地劝他冷静。“洛公子!
千万冷静啊!”“世子品性高洁,绝非那等人,此事必有误会!”“是啊,洛公子,
切勿冲动!”然而洛云深早已打定主意,猛然发力挣脱众人钳制,一头狠狠撞在柱上,
当场昏死过去。洛云深行此举也是没有办法,要真等礼成,送入洞房,
他就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说不定为了遮掩丑事还会让他病逝。他想着,
反正自己都前途尽毁了,干脆直接往安王世子头上扣黑锅,彻底激怒安王一家子,
直接让洛家九族消消乐算了。他不信安王世子被他扣了那么大一个黑锅,还能忍气吞声。
众人见洛云深撞柱成功,慌作一团,手忙脚乱地抢救洛云深。安王更是面色铁青,
立即命人飞马传召太医——若洛云深真死在婚礼之上,他安王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因为洛云深的骚操作,有人心头一凛,
悄然望向安王世子萧逸林——莫非……他真有断袖之癖?“这……这怎么可能?!
”安王妃声音发颤,指尖抖得几乎不听使唤,直直指向洛云深:“三书六礼,
聘的是洛家嫡女洛婉清!生辰八字、画像、庚帖,件件俱全,宫中备案,礼部留档,
怎会是个男子?!”她语调陡然拔高,近乎嘶喊,仿佛要将这荒谬的现实从耳边驱逐。
想她这一生端庄持重,最重体面,如今却在满朝权贵面前,
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堂堂王府大婚,竟迎回一个男子做儿媳!安王妃只觉五脏翻涌,
喉头一甜,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安王铁青着脸,安排好救治洛云深后,猛然抬掌,
狠狠拍在紫檀案上——“砰”的一声巨响,杯盏震落,碎瓷四溅!他吼道:“来人!
即刻封锁前厅!查!查洛家送来的婚书、画像、庚帖、书信往来,一切文书,不得遗漏一字!
”大堂中央,安王世子萧逸林早已面如死灰,身形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他本就体弱多病,
常年药石不断,此刻骤遭巨变,心神剧震,气血逆行,唇角已沁出一道暗红血痕。
想他萧逸林,本该是今日最耀眼的新郎,身披大红吉服,执礼迎亲,受万众恭贺。可如今,
他却被推至风口浪尖,沦为满堂宾客眼中最狼狈的看客,最荒唐的笑柄。
“不……不是……”他喃喃开口,声音微弱如游丝,
几不可闻:“我……我不好龙阳……”他一生循规蹈矩,恪守礼法,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读圣贤书,敬天地君亲,连梦中都不敢轻慢。他娶妻,非为风月,只为承继安王一脉香火,
为母尽孝,为父分忧。他甚至曾满怀期待,命人备下诗集、琴谱,
只盼能得一温婉知礼的女子,共度余生,哪怕她只是陪他走过最后几年光阴。可如今,
他被推上风口浪尖,被指为喜好龙阳、强夺良家男子的禽兽。仿佛这场荒唐的始作俑者,
正是他这个病骨支离的世子。“父王……”他终于挤出声音,
带着病弱之人的沙哑与无助:“儿臣……清白……”安王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颤抖的身躯,
心头如被重锤击中,心止不住地疼。安王妃早已扑上前,一把扶住世子,将他揽入怀中,
声音哽咽:“儿啊,别怕,别怕……娘在这儿,娘信你!你从小洁身自好,品行端方,
怎会做这等事?是我们眼瞎心盲,替你寻了这么一桩害人害己的亲事!是洛家欺君罔上,
拿一个男子来戏弄我安王府!”安王对着前亲家破口大骂:“洛怀远!安敢辱我至此!
我安王府与你们洛家不死不休!”洛怀远踉跄跪地,面如死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之上,
发出沉闷响声:“王爷息怒!老臣……老臣也不知竟有此事!婉清自幼深居闺中,从未离府,
婚前验身、画像呈报,皆由礼官亲验,绝无虚妄!必是有人调包,暗中作祟!”“调包?
”安王怒极反笑,双目如刀,直刺洛怀远:“你女儿是生是死?人在何处?若她尚在,
为何今日现身的是个男子?若她已亡,你竟敢以男代女,欺君罔上,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