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进王家三年,活得像头驴。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婆婆王婆子,
一双眼睛淬了毒,总盯着我那点嫁妆。小姑子王玲儿,是她娘的应声虫,变着法儿地磋磨我。
我男人王大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在他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都当我柳三娘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一碗鸡蛋羹,他们三人吃大半,
只留给我一勺汤。我说我身子不爽利,想吃点荤腥。婆婆说:“一个女人家,
那么娇贵做什么?能下蛋的母鸡才配吃好的。”后来,她为了给自己办个体面的寿宴,
打起了我嫁妆的主意。我顺从地拿出了钱,看着她喜笑颜开,看着小姑子满头珠翠。
我男人劝我:“娘就这一次,你就当尽孝了。”我点点头,没说话。寿宴那天,高朋满座,
王婆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酒过三巡,我站了起来。当着所有亲戚邻居的面,
我掏出了一本账。一本我记了三年的账。从一文钱的葱,到一百两的银子。我对王婆子笑笑。
“娘,这寿宴也办完了,咱们来算算账吧。”1王家的早饭,桌上摆着三碗饭,一碟咸菜,
还有一碗黄澄澄的鸡蛋羹。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就是从这碗鸡蛋羹上传来的。
我端着最后一碗饭,从厨房走出来。我男人王大郎已经坐下了,拿起筷子,
先给自个儿的碗里扒拉了一大块。他吃得狼吞虎咽,嘴边沾着黄色的蛋末。“娘,玲儿,
你们也快吃,今儿这鸡蛋羹蒸得嫩。”王婆子,也就是我婆婆,笑眯眯地也动了筷子。
她那一筷子下去,又是半碗鸡蛋羹没了。剩下的,她全给了旁边坐着的王玲儿,我的小姑子。
“玲儿你多吃点,瞧你瘦的,补补身子。”王玲儿拿勺子舀着吃,眼睛瞟了我一眼,
嘴角撇了撇。我把饭碗放在桌上最后一个空位,坐下。那只盛过鸡蛋羹的碗里,
就剩下一点油汪汪的汤水。王大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王婆子把空碗往我面前一推,声音不大不小。“三娘,别愣着了,碗里还有点汤,拌饭吃,
别浪费了。”我拿起筷子,拨了拨自己碗里的白饭。米是陈米,有点发黄,煮出来也不香。
我没说话,默默地把那点蛋羹汤倒进了自己碗里,拌了拌,开始吃饭。咸菜是去年腌的,
咸得发苦。我嫁进王家三年,这样的早饭,吃了三年。王家不算穷,镇上有两间铺子,
靠收租过活。但王婆子抠门,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对儿子,对闺女,她抠。对自己,
她也抠。唯独对我这个儿媳妇,她是往死里抠。刚嫁过来的时候,
王大郎还会偷偷给我塞个鸡蛋,藏个点心。被王婆子发现两次,
指着鼻子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王大郎就不敢了。他怕他娘。
吃完饭,我收了碗筷去厨房洗。王玲儿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剔着牙。“嫂子,
我那件桃花粉的裙子,你今天得给我洗出来啊,我下午要穿。”我手上是油腻的碗,没回头。
“那件衣服不禁搓,得用皂角细细地揉,一下午怕是干不了。”“我不管,我就要穿那件!
你放炭盆上给我烤干!”她的声音尖利起来。王婆子在外面听见了,扯着嗓子喊:“三娘!
玲儿让你洗,你就洗!一个做嫂子的,跟小姑子计较什么!”我没再回话。等我把碗洗干净,
擦干手,王玲️已经把那件粉色的裙子扔在了洗衣盆里。水盆边上,
还放着她昨天换下来的里衣里裤。她人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回房睡回笼觉去了。我拎起盆,
走到院子里的井边。井水冰凉,手伸进去,冻得骨头疼。我一件一件地洗,
搓得手上全是红印子。王大郎从屋里出来,要去铺子里转转。他路过我身边,脚步顿了顿。
“三娘,辛苦你了。”我没抬头,只是说:“不辛苦,应该的。”他叹了口气,走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我娘就那样,我妹还小,你多担待。这话,他说了三年。
我听腻了。下午,我把烤得半干的裙子给王玲儿送过去。她正在梳妆台前描眉。
“怎么这么慢?”她接过裙子,抖了抖,一脸不满意,“还有点湿气,你是怎么办事的?
”我站着没动。“小姑,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自己拿去再烤烤。”她愣了一下,
估计是没料到我敢顶嘴。“你!”她指着我,气得脸都红了。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
听见她在后面骂:“一个不下蛋的母鸡,神气什么!迟早让我哥休了你!”我脚步没停。
回到我跟王大郎的屋子,屋里冷冰冰的。我打开我陪嫁过来的那个樟木箱子。箱子一开,
一股好闻的木头香气。里面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几件新衣裳,一套银头面,
还有压在最底下,用红布包着的一沓银票。足足三百两。这件事,王家人不知道。
他们只当我是个穷酸秀才的女儿,陪嫁过来的,就这一个破箱子。王婆子好几次想撬开看看,
都被我防住了。我摸了摸那包银票。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不下蛋的母鸡?呵。是我不想生。
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活在这样的家里。连一碗鸡蛋羹都吃不全。2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直到王玲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媒婆来了好几趟,说的都是镇上家境殷实的人家。
对方都提了一个要求,嫁妆要体面。王婆子犯了难。她把家里的钱翻来覆去地数,
数得毛边都卷起来了,还是不够。这天晚上,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
王玲儿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脸不高兴。“娘,那张屠户家的儿子,又胖又丑,我才不嫁!
”王婆子叹气:“张家给的彩礼多啊。”“彩礼多有什么用!嫁过去还不是受苦!
李员外家的小儿子不好吗?人家可是读书人!”“李员外家要求的嫁妆,得五十两!
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闲钱?”王婆子一说起钱,就满脸愁容。王大郎闷头吃饭,不敢插嘴。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王婆子的眼睛就瞟到了我身上。那眼神,像狼看见了肉。
我心里一沉,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吃饭。“三娘啊。”她开口了,
声音异常温和。我抬起头。“你看,玲儿也是你小姑子,她的婚事,就是我们王家的大事。
你是她嫂子,是不是也该出份力?”我放下筷子:“娘,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出什么力?
”王玲️在旁边帮腔:“嫂子,你嫁过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个箱子吗?
你爹娘肯定给你留了体己钱吧?”图穷匕见了。我看着她们母女俩,一个唱红脸,
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王大郎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三娘……”我心里冷笑一声。我看着王婆子,慢悠悠地说:“娘,
那是我爹娘留给我傍身的,是我的过河钱。”这话的意思很明白,那是我的底线,不能动。
王婆子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什么过河钱!你嫁到我们王家,就是王家的人!
你的人是王家的,你的钱自然也是王家的!现在家里有困难,让你拿点钱出来,
你还推三阻四!你安的什么心?”她一拍桌子,声音都高了八度。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王家倒霉?盼着玲儿嫁不出去,一辈子当老姑娘,
你好在家里称王称霸?”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王玲儿在旁边哭哭啼啼:“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这么个嫂子……”王大郎急了,
拉着我的袖子。“三娘,你少说两句。娘,你也别生气。”他转头对我,
压低了声音:“三娘,就当……就当我借你的,行不行?等以后铺子里的租子收上来了,
我马上还你。”借?我看着他,他一脸的真诚。可我知道,这钱只要拿出去,
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没说话。屋里一片死寂。王婆子看我油盐不进,眼珠子一转,
换了一副嘴脸。她突然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哎哟,
口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要活活把我气死啊……”她一边叫,
一边拿眼睛偷瞄我。开始装病了。这是她的拿手好戏。王大郎和王玲儿立刻围了上去。“娘!
你怎么了?”“哥,你快去请大夫啊!”王大郎手忙脚乱地就要往外跑。我坐在原地,
一动不动。“等一下。”我开口了。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站起来,走到王婆子面前,看着她。
“娘,你真的心口疼?”她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点头。“行。”我说,
“玲儿的嫁妆,我出了。”屋里瞬间安静了。王婆子连哼哼都忘了,眼睛瞪得溜圆。
王玲️也忘了哭了,张着嘴看着我。王大郎停在门口,一脸的惊喜。“三娘,
你……你同意了?”我点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3“什么条件?
”王婆子立马从椅子上坐直了,胸口也不疼了,心也不慌了。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这钱,算我借给家里的,要写借条。玲儿是你和爹的女儿,
大郎是玲儿的哥哥,这钱,得你们俩联名借。”“什么?写借条?”王婆子当场就炸了。
“柳三娘!你什么意思?一家人,还写什么借条?你这是防着谁呢?
防着我这个老婆子会赖你的账不成?”王玲儿也在旁边尖叫:“嫂子!你怎么能这样!
我可是你小姑子!”我没理她们,只是看着王大郎。“大郎,你说呢?”王大郎一脸为难,
看看他娘,又看看我。“三娘,这……一家人,写借条伤感情啊。”“不写借条,伤钱。
”我淡淡地说,“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爹娘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来,
给我傍身的。现在拿出来给小姑子添嫁妆,是情分。写个借条,是本分。”我顿了顿,
继续说:“再说了,写了借条,以后玲儿嫁出去了,婆家问起来,也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五十两银子,是娘家哥哥嫂子借给她添的妆,不是她自个儿的私房。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惹麻烦。”我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王婆子被我堵得哑口无言。她知道,
我要是铁了心不拿钱,她一文钱也别想得到。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写就写!”我点点头:“光写还不行,得有个见证人。”“你还想怎么样?
”“隔壁的张大娘,在街坊里最是公道。我们请她来做个见证,签个字,画个押。
”王婆子气得浑身发抖。请张大娘来,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她王家嫁女儿,
还要跟儿媳妇借钱了吗?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可是看着我平静的脸,她知道,今天这脸,
她是丢也得丢,不丢也得丢。为了那五十两银子,她忍了。“去!把她请来!
”王大郎耷拉着脑袋,去请隔壁的张大娘了。张大娘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
听说是来做见证,腿脚麻利地就过来了。一进屋,看见这阵仗,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我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我的樟木箱子。当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的时候,
王婆子和王玲儿的眼睛都直了。张大娘也吸了口凉气。“哎哟,三娘,你这嫁妆可真丰厚。
”我笑了笑:“我爹娘疼我。”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出来。借条是我亲自写的。
“今因小女王玲儿出嫁,暂借儿媳柳氏嫁妆银五十两,以为添妆之用。待家中光景好转,
或铺租收齐,即刻归还。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我把借条推到王大郎和王婆子面前。
“大郎,娘,你们按个手印吧。”王大郎拿起笔,手都在抖。王婆子一把抢过去,
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抓过王大郎的手,蘸了印泥,狠狠地按了下去。最后,
我请张大娘也作为见证人,签了字。一式两份,我一份,张大娘一份。王婆子连看都不想看。
她眼里只有那五十两银子。字据一签完,她就一把将银子抄了过去,搂在怀里,
好像生怕我反悔一样。张大娘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她拍了拍我的手,低声说:“三娘,
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太善了。”我笑了笑,没说话。心善?不。我只是知道,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法子。跟王婆子这种人讲感情,就是对牛弹琴。
只有白纸黑字,真金白银,才能让她老实。送走了张大娘,王婆子和王玲儿拿着银子,
喜气洋洋地回屋了。王大郎留了下来,脸上满是愧疚。“三娘,委屈你了。
”我正在收拾桌上的笔墨。“不委屈。”我说,“只要这钱,将来能还回来就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我知道他想说,肯定会还的。
可他自己心里都没底。我也不指望他还。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把钱要回来。
而是为了在将来某个时候,把这五十两银子,变成五十万斤的石头,
砸在他们王家人的头顶上。让他们翻不了身。4拿到了钱,王婆子的腰杆都直了。
她立刻请了媒婆,去李员外家提亲。李家看在五十两嫁妆的份上,爽快地答应了。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这三个月,王家像是被打了鸡血。王婆子一改往日的抠门,
开始大张旗鼓地为王玲儿置办嫁妆。绸缎铺子里的料子,一匹一匹地往回拉。
首饰铺子里的金钗银镯,一套一套地打。就连陪嫁的家具,都要找镇上最好的木匠,
用上好的楠木来做。那五十两银子,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王婆子每天红光满面,逢人就说,
她要给女儿办一个全镇最体面的婚礼。王玲️也是一天换一身新衣裳,
头上的珠花天天不重样。她看我的眼神,越发地轻蔑了。好像在说,看吧,你的钱,
现在变成了我的体面。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洗衣做饭,打扫院子。她们花钱的单子,
一张张地从我眼前过。我一句话都没说。王大郎看着家里这么大的开销,也有些不安。
有天晚上,他悄悄对我说:“三娘,娘是不是花得有点太多了?那五十两,都快用完了吧?
”我正在灯下做针线活。“不知道。”我说,“钱在娘手上,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是……那钱是你的啊。”“现在是家里借的。”我纠正他。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很快,王玲儿的嫁妆就置办得差不多了。那叫一个风光。十里八乡的姑娘,没有不羡慕的。
王婆子觉得脸上有光,走路都带风。这天,她又把我叫到了她房里。“三娘啊,
玲儿的婚事办完了,就该轮到我这老婆子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下个月,就是我五十岁的生辰。”她笑眯眯地说,“我想着,大办一场。”我没说话,
等着她的下文。“你看,玲儿嫁得这么风光,我这个当娘的,寿宴要是办得太寒酸,
岂不是让人笑话?亲家那边脸上也不好看,对不对?”我点点头:“娘说的是。”“所以啊,
我想着,这次寿宴,咱们得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她搓着手,眼睛里放着光,
“至少得摆上二十桌!”二十桌。镇上最大的酒楼,包下来也不过这个数。“娘,
家里还有钱吗?”我问。王玲️嫁妆花了五十两,家里早就空了。王婆子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自然。“钱嘛,挤一挤,总是有的。”她看着我,“三娘,
你是我们王家的功臣,玲儿的婚事多亏了你。我这个寿宴,你是不是也得帮娘操持操持?
”我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没钱了,又想让我出钱,还想让我出力。“娘想怎么办?”我问。
“我想着,就在咱们自家院子里办。酒席嘛,就不用去外面请大厨了,外面请多贵啊。
”她拍了拍我的手,“三娘,你的手艺,街坊邻居谁不夸?到时候,你就辛苦一点,掌个勺。
至于采买的钱嘛……”她顿了顿,看着我。“你看你那个箱子里……是不是还有点?
”我看着她那张贪得无厌的脸,心里一片冰冷。那三百两银子,她怕是早就惦记上了。
先是五十两给女儿做嫁妆,现在又想掏空我的箱子给她办寿宴。她的算盘打得真响。
我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王婆子以为我又要拒绝,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撒泼打滚时,我开口了。
“好。”我说。“娘的五十寿辰,是家里的大事,我一定给您办得风风光光的。
”王婆子愣住了。她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
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我就知道三娘最孝顺了!好孩子,好孩子!
”我站起来:“那采买食材的单子,就由我来定了。钱,也由我先垫着。到时候,
一并跟家里算。”“算什么算,一家人,那么见外做什么!”王婆子大手一挥。
我笑了笑:“娘,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不能算不清。我这也是为了王家好,
免得到时候账目乱了,外人还以为我们王家管家无方呢。”我把“王家”两个字咬得很重。
王婆子最爱面子,一听这话,立马点头。“对对对,三娘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办!
”我走出她的房间。院子里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王婆子,王大郎,
王玲儿。你们都等着吧。这场寿宴,我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也会让你们,输得一败涂地。
5从那天起,我成了王家的大总管。王婆子把采买的大权全权交给了我。她乐得清闲,
每天就等着寿宴那天,风风光光地做她的老寿星。我每天一大早就去镇上最大的集市。买菜,
我专挑最新鲜、最贵的买。猪肉要最好的五花肉,一买就是十斤。鸡鸭要现杀的,
鱼要活蹦乱跳的。就连葱姜蒜,我都要品相最好的。卖菜的贩子都认识我了,
老远就跟我打招呼。“王家媳妇,今天又买这么多好东西啊!
”我总是笑眯眯地回答:“家里婆婆要过寿,得办得体面些。”我不仅买得贵,我还买得多。
每天回家,都是大包小包,把厨房堆得满满当当。王婆子看见了,嘴上说着“太破费了”,
眼睛里却全是满意的光。她觉得我这是在给她长脸。王大郎也觉得我转了性子,
变得大方懂事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下了。
我会在我的房间里,点上一盏小小的油灯。然后,我从我的樟木箱子最底层,
拿出一个小本子。那是我陪嫁过来的一本空白账本。我摊开本子,开始记账。“三月初五,
晴。购五花肉十斤,单价五十文,共五百文。购活鲫鱼两条,共一百二十文。
购上等香米一斗,三百文……”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笔开销,什么时间,
买了什么,单价多少,总价多少,卖家的铺子叫什么,一个字都不差。有时候,
我还会故意多写一点。比如,那猪肉贩子老李,看我买得多,私下里给我便宜了二十文。
但在我的账本上,还是原价。日积月累,这本小小的账本,变得越来越厚。里面的每一笔,
都是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这不仅仅是一本账本。这是我为王婆子精心准备的,
一份寿宴大礼。除了记账,我还有意无意地,跟街坊邻居们透露一些家里的情况。
去张大娘家借个针线,我会“不经意”地叹口气。“哎,大娘,最近家里开销太大了。
我婆婆要过寿,我这当儿媳妇的,总得尽心尽力。我那点嫁妆,怕是都要贴进去了。
”去李嫂子家换点鸡蛋,我会“一脸愁容”。“嫂子,你说这银子怎么这么不经花呢?
这又是买菜又是置办东西的,我那箱子底都快被掏空了。
也不知道我男人什么时候能把钱还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街区的人都知道了。
王家要给老太太办寿宴,花的全是儿媳妇柳三娘的嫁妆钱。大家表面上都夸王婆子有福气,
娶了个好媳妇。背地里,都在戳她的脊梁骨。说她为老不尊,算计儿媳妇的过河钱。这些话,
自然也传到了王婆子的耳朵里。她气得在屋里直骂,说我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可她又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寿宴的采办,全都握在我手里。她只能忍着。她以为,
只要寿宴办得风光,这些流言蜚语自然就不攻自破了。她太天真了。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寿宴,是谁的钱,谁的力。我就是要让她在最风光的时候,
摔得最惨。离寿宴还有三天的时候,我把菜单拟好了。四喜丸子,八宝鸭,松鼠鳜鱼,
东坡肘子……整整二十道大菜,全都是硬菜。我把菜单拿给王婆子看。她看着菜单,
眼睛都亮了,嘴都合不拢。“好!好!好!三娘,你真是太能干了!”她激动地拍着我的手。
我笑了笑。“娘,您放心。到时候,保证让您成为全镇最体面的老寿星。”她信了。
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五十岁的大寿。她不知道,那一天,也是她好日子的尽头。
6寿宴当天,王家院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含。二十张八仙桌,从院子里一直摆到了大门口。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整个院子都充满了嘈杂的道贺声和欢笑声。
王婆子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红色寿袍,满面红光地坐在正堂的主位上。
王大郎和王玲儿一左一右地陪着她,接受着亲戚朋友们的祝贺。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