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缚解初啼
此刻，他破碎的感知里，只剩下自身内部那山崩海啸般的剧变。
身下的龟甲再次传来共鸣般的微震，与他体内那初生、稚嫩却蕴含生机的五行流转相应和。
束缚了他十年的阵法光华，如同冰融雪消，开始波动、衰减。
一丝微弱、却带着山林泥土气息和淡淡腐朽味道的空气，钻了进来，涌入他刚刚开始尝试自主呼吸、却仍感灼痛的鼻腔。
这口气息，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身体本能的牢笼。
离开！
动！
必须动起来！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混沌的意识。
一次……再一次……他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右臂之上，试图命令那沉重如山的肢体抬起。
回应他的，是肩胛处传来的一声极其细微、却在他自己听来如同惊雷般的“咯嘣”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撕裂肌肉、碾磨关节的剧痛！
汗水瞬间涌出。
他不知道试了多久，终于，右臂猛地抽搐了一下，带动手掌，无比沉重地从石台上滑落！
“砰。”
一声闷响，手臂砸地。
预想中的粗糙石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内敛润泽、布满了繁复纹路的奇异触感。
是那个“东西”！
就在这时——咔嚓……哗啦……头顶封印彻底破碎！
更大的缝隙出现，更多空气涌入。
光！
一丝极其微弱、昏沉的光线，从裂缝中渗透下来，刺入了他十年未曾映照外物的瞳孔。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猛地闭紧刺痛流泪的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剧痛转为酸胀。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模糊。
一切都笼罩在混沌的灰暗之中。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被灰尘和汗水弄得污糟不堪的怀里。
那是一个……蛋？
通体玄黑，大小刚好能被他抱个满怀。
蛋壳布满天然生成的、极其复杂深奥的纹路，在微弱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丝内敛的乌光。
咕噜噜…… 一阵极其突兀的、沉闷的肠鸣声，从他腹部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而陌生的空虚感和灼烧感。
饿！
十年未曾有过的、属于活人的最基本欲望，如同苏醒的凶兽，猛地攥紧了他的胃袋，带来了强烈的虚弱和恐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了怀中的蛋上。
这东西……能吃吗？
干燥起皮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喉结滚动，眼神涣散，染上一丝贪婪的红芒。
他几乎要遵循本能，试图用牙齿去磕碰那坚硬蛋壳。
就在刹那——嗡……怀中的蛋似乎轻微震动，一股极淡极淡、却无比清冽苍凉的气息，如同初融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掌心，沿臂首抵眉心。
仿佛冰流灌入脑髓，黄辰猛地一个激灵，眼神凝聚不少。
蚀骨饥饿仍在，但一种更加清晰、冰冷的认知浮上：不能吃？
这东西很重要，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示。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将视线从蛋上撕开，强迫自己观察西周。
光线昏暗。
他正处在一个半坍塌的祭坛坑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却根植于记忆深处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他挣扎着靠坐起来，视野越过坑沿。
只一眼，便如冰水浇头。
残垣断壁，疮痍满目。
烧黑的残骸，焦黑的木柱，厚厚的灰烬污秽。
而在这些之间，更为刺眼的，是那些零星散落的、己与尘埃污垢几乎融为一体的——惨白骨骼碎片，臂骨、腿骨、半埋的骷髅头……目光死死盯住不远处半截焦黑断墙。
记忆涌来——胖师父笑呵呵靠在那里晒太阳，偷偷塞给他芋头……“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胃部痉挛，翻江倒海的悲恸与恶心。
他猛地扭开头，却又看到藏经阁只剩狼藉地基和龟甲残片。
哑婆婆安静扫落叶的身影……血夜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具体，与眼前炼狱景象重合。
惨叫、决绝的背影、燃尽的怒吼……每一画面都化作冰刀，剐蹭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