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暃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亮了熟悉又陌生的家具轮廓，它们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塑，蒙着厚厚的白布。
母亲的邮件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意识里，让这原本该是放松的归乡时刻，变得紧绷而诡异。
他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按了几下，毫无反应。
“停电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大。
手机信号也微弱得只剩下可怜的一格。
看来村里的基础设施比想象中还要落后。
他借着手机最后的光亮，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疲惫地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
窗外，夜色如墨，整个村子寂静得可怕，连一声狗吠都听不到，只有风穿过老旧窗缝时发出的呜咽。
那唢呐声，果然是幻听吧。
他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
过度劳累、母亲来信带来的心理暗示、以及这封闭环境的压抑感，共同制造了那短暂的听觉异常。
对，一定是这样。
安顿下来后，首要任务是找到母亲。
他决定天亮就去打听消息。
夜深了，寒意渐重。
陈暃从行李箱翻出件外套披上，准备找点东西挡住漏风的破窗。
他记得杂物间里有些旧报纸和硬纸板。
推开杂物间的门，灰尘扑面而来。
他用手电照去，里面堆满了积年累月的旧物。
目光扫过角落时，他顿住了。
那里放着半沓裁剪好的红纸，上面是墨笔写就的硕大囍字。
和村里家家户户门上贴的一模一样。
母亲准备的？
她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红纸触感粗糙，那浓黑的囍字在光线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想起邮件里那句没写完的话——“囍字……千万要记得贴歪……”贴歪？
一种混合着荒诞和好奇的情绪驱使着他。
他拿着那张囍字走到大门前，比划了一下。
正着贴，是对称的喜庆；歪着贴，则透着一股刻意的不安与失衡。
就看看贴正了会怎样？
难道还能真有什么不成？
他几乎被自己这幼稚的赌气念头逗笑了。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程序员，居然在深更半夜纠结一个囍字贴得正不正。
他撕了点胶带，刻意地将那张囍字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大门内侧。
鲜红的方纸，工工整整，在一片破败昏暗中，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
他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种微妙的、挑战了某种无形规则的***掠过心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空虚取代。
什么都没发生。
屋子依旧寂静，窗外依旧漆黑。
“看吧。”
他对自己说，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简单用水壶里剩下的水擦了把脸，然后关上手电，摸黑躺在了床上。
身体的疲惫很快将他拖入了浅眠。
不知睡了多久。
他猛地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刚从噩梦中逃脱，却又记不起任何梦境内容。
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包裹了他。
冰冷、粘稠、充满恶意。
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屋子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然后，他听到了。
极其细微的声音。
嘶啦……像是……指甲轻轻刮过木门的声音。
就从那扇他刚刚贴正了囍字的大门外面传来。
一下，又一下。
缓慢，固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试探意味。
陈暃屏住呼吸，眼睛惊恐地瞪大，试图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辨认出什么。
那刮挠声停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更轻、更诡异的声响飘了进来，仿佛贴着他的耳廓：“……正了……”一个气若游丝、含混不清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带着冰冷的湿意。
“……贴正了…………不好……”声音戛然而止。
那令人窒息的被注视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惊梦后的又一次幻觉。
陈暃猛地坐起身，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手摸到手机，按亮屏幕。
凌晨三点。
惨白的光照亮了他惊恐未定的脸，和那扇……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板上，那张他亲手端端正正贴上去的鲜红囍字，在手机光照射下。
不知何时，己然歪斜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