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空气粘稠得像隔夜的咖啡，混着电脑散热的焦糊味儿。
金小满，人送外号“金算盘”，是整个公司最年轻也是最拼的高级分析师。
他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那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成了！
只要搞定‘白鲸集团’这个大单子，年底铁定升合伙人！”
金小满灌了口凉透的咖啡，压住喉咙里的干涩和一丝亢奋。
合伙人的位子意味着啥？
意味着数不清的分红，意味着黄浦江边的顶级公寓，意味着再也不用熬这种通宵达旦、把命卖给公司的日子！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躺在阳光沙滩上，喝着冰镇椰汁，享受“躺赢”人生的美好画面。
嘴角忍不住咧开一丝疲惫又得意的笑。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像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
白鲸集团，表面光鲜亮丽，财报漂亮得能当壁纸。
但金小满是谁？
他是“金算盘”，最擅长在漂亮的数字底下挖坑。
越挖，他心越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那个叫“蓝海科技”的子公司，现金流看着挺稳，可细看银行流水，金小满差点把咖啡喷屏幕上。
它最大的几个“客户”，回款像掐着秒表，每个月最后一天，准时由几家听都没听过的小公司打钱进来，金额精准得像机器人设定好的！
这哪是做生意？
这分明是……走账！
再扒那几家号称提供“核心技术”的供应商，金小满后背开始冒冷汗。
注册地址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成立时间短的离谱，查来查去，它们的根儿都扎在海外那些专门用来藏钱的壳公司里！
那些所谓的“核心技术”评估报告，完美得假，连个第三方验证的毛都找不着。
“套壳！
连环套！”
金小满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哪是什么正经公司？
这就是一个用空壳公司一层套一层，左口袋倒右口袋，自己给自己刷业绩、造数据的超级大泡泡！
目的？
金小满浑身冰凉——就是要借着磐石资本这块金字招牌，把这个注水的大泡泡包装成香饽饽，高价卖给不知情的投资人！
等钱一到手，幕后的人卷款跑路，留下个烂摊子，最后背锅的会是谁？
他猛地想起老板张啸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
当初就是这个张啸，力排众议，火急火燎地要把白鲸集团塞进并购名单，连一些必要的调查环节都“特事特办”给跳过了。
张啸拍着他肩膀说：“小金啊，好好干，合伙人的位置，我看好你！”
那热乎劲儿，现在想起来，像毒蛇的信子舔在脖子上。
他知情？
他根本就是推手！
金小满被这个念头砸得头晕眼花。
巨大的愤怒和被欺骗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一首把张啸当前辈，当伯乐！
结果呢？
自己成了人家精心设计的骗局里，那个最蠢、最卖力、最后注定被推出去顶雷的替死鬼！
什么合伙人？
什么财务自由？
全他妈是泡影！
搞不好还得去吃牢饭！
恐惧和愤怒像两只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他喘不过气，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膛。
办公室里惨白的灯光变得刺眼，窗外的霓虹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想理清头绪，想找到那根能捅破这骗局的针，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冷静…金小满…冷静…证据…关键的证据…”他用力闭上眼睛，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脑海里疯狂回放着那些可疑的数字、张啸虚伪的笑容、还有那些套娃一样层层叠叠的壳公司…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像整理一团乱麻，试图揪出那个致命的线头。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他精神高度紧绷，几乎要触碰到某个关键节点的刹那——“叮铃…”一声极其轻微、清脆悠扬、仿佛玉珠落入冰盘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响起，清晰得不像幻觉。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冽又带着古老木质暖香的气息，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浑浊的咖啡味和电子味儿，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金小满猛地睁开眼！
世界……变了。
冰冷的电脑桌、堆积如山的文件、窗外钢铁森林般的陆家嘴…全都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翻滚涌动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云海！
无边无际，浩瀚得让人心慌。
他脚下踩着的，是温润冰凉、光滑如镜的巨大白玉地板？
自己正坐在一张同样材质的宽大玉案后面。
案上，一支白玉毛笔、一方盛着仿佛流动金砂的砚台、还有一卷摊开的…会自己发光的卷轴？
抬头。
金小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雕梁画栋，流光溢彩！
巨大的盘龙柱撑起高不可攀的穹顶，琉璃瓦流淌着彩虹般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异香，远处隐隐传来缥缈的仙乐，偶尔夹杂着几声清越的鹤鸣，穿透云层而来。
他僵硬地低下头。
身上那套精心打理的定制西装不见了，换成了一身样式古朴、触手生凉、绣着复杂云纹的青色长袍。
腰间还系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散发着微弱的光。
“我……加班加出幻觉了？
VR体验舱漏电了？”
金小满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真疼！
不是梦！
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仙气飘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咳！
新来的那位？
别掐了，掐坏了仙袍还得去织女那儿补。
欢迎来到南天门户籍与香火统筹司临时办事处。
老朽太白金星，负责接引你。”
金小满脖子咔咔作响地转过去。
一位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手持拂尘，周身笼着一层朦胧的祥光，正用一种“又来了个麻烦”的眼神看着他。
太白金星？！
南天门？！
香火统筹司？！
金小满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和荒谬绝伦。
前一秒还在金融绞肉机里被老板捅刀子，下一秒就穿着古装坐在云端仙宫里被神仙“接引”？
他下意识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却摸了个空。
手指碰到那发光的卷轴，上面浮现出几行他从未见过、却莫名其妙能看懂的字：《天庭丁酉年第三季度香火供奉收支总览（草稿）》。
那上面的数字单位——“万炷香火”、“千斛琼浆”、“百方功德金”——看得他这位现代“金算盘”眼皮首跳。
“我……”他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被命运狠狠戏耍的无力感，“我就加了个班……想当个合伙人……这到底……是哪？
你们天庭招人……都不面试的吗？！
这算……工伤吧？
能给……仙丹补偿不？”
太白金星捋着长须，叹了口气：“唉，此事说来话长。
香火部那边出了点小纰漏，录入时，错把你这位凡间‘精于算计’的奇才，当成了某位……嗯……暂时‘休沐’的算学星君。”
老头儿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既来之，则安之。
玉帝陛下正为天庭账目混乱、香火亏空头疼得紧，急需一位能干的‘账房先生’。
你……先瞧瞧这个季度的亏空报告？”
金小满的目光落在那卷轴上混乱不堪、逻辑狗屁不通的收支记录上。
再想想自己刚刚在现代金融圈里扒拉出来的惊天骗局，一种极其诡异又宿命般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哈！
刚从一个现代版的“连环套壳”骗局里惊魂未定，转头就掉进了一个古老天庭版的“糊涂账”泥潭？
这“官”，怕是从一开始就是个烫手山芋！
他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想把这荒诞的一切从肺里挤出去。
然后，猛地睁开！
眼前的一切没有消失。
金光流转的云海依旧在脚下翻滚涌动，远处，巍峨壮丽、仙气缭绕的宫阙楼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琉璃瓦顶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天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霞辉，美得惊心动魄，也远得令人绝望。
陆家嘴的硝烟与背叛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时空，而这片浩瀚、神秘又透着古老腐朽气息的天庭景象，己成了他无法逃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