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一中，高三4班。
上课铃响，我跟在班主任陈老师身后走进了教室。
大概是我爸提前打过了招呼，所以，他挺和蔼的，也没有多问，只说：“同学们，这是转来的新同学。”然后温和的看向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棠晞。海棠花的棠，白露未晞的晞。”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夹杂着不少打量和窃窃私语。
我并不在乎他们说的话，因为我的目光始终落在第四组最后那排靠窗那个位置趴着的那个人。
“棠晞同学，江澈旁边有一个空位，你就先坐那吧。”
江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点点头，攥紧书包带子朝那个方向一步一步靠近。
放下书包坐下，身旁的人依旧不动如山。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
从他手臂的缝隙里，能看到一点黑发，和一小截冷白的手腕。
桌上扔着支笔，笔帽都快被咬烂了，还是我当年送他那支***版，没想到他还在用。
已经开始讲课，我强迫自己回神。
一节课下来，旁边的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直到下课铃响，他才慢慢的直起身，露出一张脸。
两年不见，眼前的少年五官更加精致。
鼻梁高挺，棱角锋利，下颌线干净利落，眉眼间仍旧是那股懒洋洋的劲儿没变，但好像又掺了点别的，让人看不透。
他个子窜得厉害，我坐着都得仰头看他。
他没看我，好像旁边多了个人是空气。直接踹了一脚前座的椅子腿，“沈峋，烟。”
前座的男生笑嘻嘻摸出烟盒递过来：“澈哥，醒啦？”
江澈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侧着脸凑过去借火。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打进来，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边，烟雾缭绕里，那股子混不吝的气场全出来了。
我喉咙发痒，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他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硬生生让我憋回了准备说出口的话。
“哟，新同桌？”他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叫什么来着？”
沈峋抢答：“棠晞！新来的转学生，听说原来在国外念书。”
江澈挑了下眉，目光在我脸上刮了一圈，点点头，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转回头去，继续吞云吐雾。
我早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恨我。
中考结束那个暑假，我答应得好好的，一起上临江一中，拉过钩的。
然后临近开学，我就人间蒸发了，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该恨我。
只是现在面对面，还是有点……难过。
一上午很快过去，江澈除了偶尔抬头听一下课，大多时候都在睡觉，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更别提说一句话。
教室几乎已经空了，我还在整理笔记。
前座的一个女孩凑过来，笑意盈盈的说：“你好呀！棠晞！”
“我叫黎漾，刚刚人太多了都不好意思和你说话。”
“要一起去吃饭吗？”
我微愣，点头道“好”。
我们去了二楼食堂，一路上，她跟我说了很多学校的趣事。
黎漾性格很活泼，人也很可爱。
让我暂时忘记了面对江澈时的难过。
回到教室后，我的桌面上多了一瓶蜜桃味的汽水。瓶身上还挂着冰凉的水珠。
我下意识看向旁边。江澈依旧维持着他的招牌姿势——趴着睡觉，好像天塌下来都别吵他。
沈峋扭过头，挤眉弄眼，“澈哥让买的，他说，别让新同学……渴死。”
我拿起那瓶水，冰得我手心一颤。
拧开，喝了一口。
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转过头，看着旁边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颗脑袋动都没动。
但我好像看见，他对着墙壁的那一边，耳朵尖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下午的课，我们还是零交流。
他睡他的觉，我听我的课。
但我的目光会偶尔飘向他。
最后到放学时，我还在慢吞吞的收拾书包，江澈已经拎起书包甩在肩上，踹了一脚沈峋的椅子，“走了。”
他腿长，几步就出了后门。
我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晞晞！要一起回家吗？”
我抬头，浅浅笑道：“漾漾你先回去吧，我哥哥等会来接我。”
“好吧。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我磨蹭到教室几乎没了人，才慢吞吞背起书包往外走。
校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特别扎眼。
我哥棠清让靠在车边上，穿着件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一看就是刚从医院跑过来。他皱着眉头看手机，抬头看见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这么慢？身体不舒服？”他接过我的书包，语气有点急。
“没，收拾东西慢了点。”我摇摇头。
就在我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巷子口，江澈和沈峋几个人蹲在那儿，一人叼着根烟。
江澈手里玩着打火机，咔哒咔哒响，眼睛看着我们这边，没什么表情。
我哥也看见他了，脸色沉了沉，把车门关上，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别看了，赶紧上车回家。妈等着呢。”
我“哦”了一声，钻进了车里。
车开出去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江澈站了起来，把烟头扔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他盯着我们车离开的方向，眼神隔得老远，都让人觉得有点发冷。
“离他远点。”我哥突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
我没吭声。
“晞晞，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回来的？你这身体经不起半点折腾。江澈那小子……”我哥顿了一下，好像在想怎么措辞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走之后，他混得没边，打架闹事是常有的，也就是成绩没掉，学校才睁只眼闭只眼。你别招惹他。”
我心里有点堵，小声反驳：“他没招惹我。”
“那他最好别。”我哥打了把方向盘，语气不容商量，“你安安心心把最后这一年熬过去，考上大学，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听见没？”
“……听见了。”我扭头看向窗外。
回到家，妈妈让云姨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清淡养胃的。
爸爸出差了，饭桌上就我跟妈妈和哥哥。
妈妈一直给我夹菜，问学校怎么样。课跟不跟得上。同学们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一直点头道“好”。
哥哥在一旁不出声 。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我手机震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就一句话：
［明天降温，多穿点。］
我的心猛地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江澈。
除了他，谁知道我回来了？还用这种别扭的方式。
我盯着那串号码，手指悬在回复键上，半天不知道回什么。
问他是不是江澈？万一不是呢？万一是他，我回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烦？
最后，我什么也没回，把号码存了下来，名字打了又删，只备注了一个“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