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岁那年,哥哥从外面牵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让我叫哥哥。
他们都说他是坏人,要把他关起来。
我学着娘的样子,偷偷给他擦药,还把我藏起来的糖糕分给了他。
“你的伤快点好,好了就不会疼了。”
后来,爹娘因为得罪了皇上被砍了头,萧决也不见了。
再后来,他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回来,给了我好多好多的糖糕,他说他现在很厉害,是九千岁。
别人都背地里嘲笑我,是拖油瓶,害得自己哥哥当了阉人。
可他每次染血回来,见我都会笑,还会摸我的头。
他给我喝了好多好苦的药,可我的傻疾还是没有好。
有一年过年,外面好吵,萧决的脸很白。
他递给我一碗亮晶晶的东西,笑着说这是甜甜的露水,喝了我的病就能好了。
我开心地伸手去拿,眼前却突然飘过好多我不认识的字,嗡嗡地响。
别喝!他是坏人,他要毒死这个小傻子!
他不要你了,喝了就会死掉,去很黑的地方!
我被吓得愣住了,可我抬头看着萧决,他说过会永远对我好的。
我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看着空碗。
“哥哥,甜的。我还要!”
1
萧决脸上的笑意,在我喝完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旋涡,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疯狂和......厌恶。
他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冷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收紧,空气瞬间被夺走,我只能发出“嗬嗬”的徒劳声响,眼前金星乱冒。
那些文字疯了一样地刷过。
操!他真的动手了!他要掐死这个小傻子!
疯了!萧决这个阉人疯了!他装不下去了!
快跑啊!他不是你哥哥,他是要你命的阎王!
就在我眼前发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掉的时候,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侍女冒失地闯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猛地松开了手。
我瘫软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咳得撕心裂肺。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女。
他的声音,带着地狱的寒气:“你看到了什么?”
侍女抖得像筛糠。
萧决扯出一个笑,一道银光闪过。
侍女的尖叫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珠,看着我。
“乔阿糯,”他的声音比雪还冷,“你为什么不死在当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门外,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跪下:“督主,废太子的余党查到了您府上,说您藏匿了钦犯乔家的余孽......”
萧决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处理掉。”
黑影迟疑了一下:“那......房里这位......”
“一个快要变成废物的傻子,构不成威胁。看好她,再出差错,你们提头来见。”
梦里,那些嗡嗡的字又来了。是两个小太监在门外小声嘀咕。
“督主真是魔怔了,他一个没根的东西,为了护着这个傻子,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你懂什么,现在督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小傻子就是他唯一的命门!多少人盯着呢!”
“这小傻子也是可怜,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最信任的兄长手里。”
我被吵醒了,咳得撕心裂肺。
萧决立刻推门进来,端着另一碗“甜露水”。
“阿糯,喝了药就不咳了。”
我乖乖地喝下,咳嗽果然停了。我开心地朝他笑,他却只是沉默地给我掖好被角。
“阿糯,外面坏人多,待在这里,只有我能护着你。”
“再喝一个月,你的病就能好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我却觉得有一点点冷。
文字在我眼前疯狂地跳。
他在PUA你!小傻子快跑啊!
这根本不是保护,这是囚禁!他要把你变成他一个人的!
我听话地点点头,拉住他的手:“我不跑,我陪着你。”
因为我知道,哥哥一个人,会孤单的。
2
萧决变得很忙。
他不再日日守着我,但我每天都能喝到“甜露水”。
我的咳嗽确实好了很多,只是人也变得懒懒的,总想睡觉。
我有时半夜醒来,会看到萧决站在床边,月光下,他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眼神挣扎,似乎下一秒就要刺进我的心脏。
有一次我没忍住,从床边的铜镜里看他,他缓缓举起了刀,刀锋对着我的脖颈。
最终,他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匕首当啷落地。
我听到他的低吼:“乔阿糯,你为什么不死在当年!”
我吓得闭紧了眼睛,不敢动弹。
这天,我刚睡醒,一个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女人就闯了进来。
她叫琳琅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她一见我就亲热地拉住我的手,眼里的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
“哎呀,这就是阿糯妹妹吧?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这身子骨,太弱了些。”她娇笑着,话锋一转,“本宫可是听说了,当年乔家满门抄斩,居然还有个余孽活了下来,被萧决金屋藏娇了呢。你说,这要是让父皇知道了......”
文字瞬间炸开了锅。
我靠!顶级绿茶来了!她直接掀你老底!
她知道了!她知道你是乔家的女儿!她在威胁你!
萧决的死对头来了!小傻子要被当成棋子了!
我听不懂,只是觉得她捏着我的手,有点疼。
琳琅公主“呀”了一声,像是才发现自己失态。“瞧我,一见妹妹就喜欢得紧,都忘了分寸。”
她端起桌上的茶,笑意盈盈地递给我:“妹妹喝茶,这可是西域进贡的雪顶毛尖,对身子好的。”
我刚要伸手,文字又跳出来了。
别接!茶是刚烧开的!她要烫死你!
这个毒妇!她要毁了你的手!
我吓得猛地缩回了手。
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溅在了琳琅公主华贵的裙摆上。更有一滴,滚烫地落在了我的手背,瞬间起了一个燎泡。
好疼。
琳琅公主的脸瞬间白了,委屈地看着我,眼泪说掉就掉。“阿糯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你亲近些......”
恰在此时,萧决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琳琅公主哭着扑进他怀里:“萧决......我......我把阿糯妹妹的茶弄洒了,还烫到了她......你罚我吧......”
我疼得眼泪汪汪,想让萧决吹吹。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琳琅公主也是你能得罪的吗?”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冬天还要冷。
文字都变成了愤怒的红色。
我杀了萧决这个狗贼!他居然为了政治盟友凶你!
小傻子别哭!不值得!他就是在演戏给公主看!
傻X!他在权衡利弊!他不敢得罪公主!你的身份是他的死穴!
我愣住了,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萧决扶着琳琅公主走了,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那天晚上,他来了。带着最好的烫伤药。
他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给我上药。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很温柔。
“忍一忍。”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觉得你重要,才不会来伤害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那张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冷漠,只剩下疲惫和痛苦。
我的心,又酸又软。
原来,萧决是为了保护我。
我学着小猫的样子,拉过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小声地保证:“哥哥不凶我,阿糯就不疼了。”
他的身体僵住了,随即,将我死死地搂进怀里。
“阿糯......”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为什么......你不死在当年...”
3
皇帝要在宫里办一场百花宴,宴请百官。
萧决也要去。
琳琅公主又来了,笑得比蜜还甜。
“阿糯妹妹,今晚的宴会可热闹了,本宫带你一起去开开眼。”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强行让宫女给我换上了一件美得不像话的衣裳。
我被她半强迫地带到了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我坐在角落里,不安地抓着裙摆。
萧决坐在主位旁,他今天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蟒袍,俊美得如同神祇,却也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
他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
酒过三巡,琳琅公主突然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位上的皇帝娇声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有一事要奏!”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伸手,直直地指向我所在的角落。
“父皇!儿臣发现,萧决府里藏着的,正是当年乔家满门抄斩的余孽,乔阿糯!”
轰——
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或惊诧、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我。
高位上的皇帝脸色铁青,猛地一拍龙椅:“来人!将这罪臣之女给朕拿下!”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看侍卫就要冲到我面前。
“噗通”一声。
萧决直挺挺地跪在了大殿中央,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瞬间见了血。
“陛下!”他的声音嘶哑,却传遍了整个大殿,“她只是个痴傻之人,当年之事毫不知情,求陛下饶她一命!臣......愿交出所有兵权,永镇边疆,换她活路!”
满朝文武皆惊。
我看着他跪在那里,背影决绝,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皇帝看着他,最终冷哼一声:“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决,管好你的人!”
我被他救下了。
但回到督主府,迎接我的不是安慰,而是冰冷的锁链。
他一把将我推进那间阴暗的禁闭室,眼神里满是失望和骇人的厌恶。
“乔阿糯!”他咬牙切齿地喊着我的全名。
“为了你,我差点一无所有!你就这么喜欢给我惹麻烦吗!”
“不是的......是公主她......”
“闭嘴!”他粗暴地打断我,“若不是你蠢,怎会轻易着了她的道!”
他“砰”的一声锁上门,我只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
禁闭室的下人见我失势,对我百般刁难。
馊掉的饭菜,单薄的衣物,甚至在我冷得发抖时,将一盆刺骨的冷水从头浇到我身上。
我咳得快要把肺都咳出来,烧得浑身滚烫。
有一次,萧决路过禁闭室,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狼狈不堪的我。
我以为他会救我。
可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对旁边的太监留下一句:“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4
我在禁闭室被关了七天七夜,出来时已经形销骨立,只剩半条命。
没过几天,琳琅公主的懿旨就到了。
传旨的太监捏着嗓子,尖声宣读:“罪臣之女乔氏阿糯,不知廉耻,勾引九千岁,品行败坏,着即日起,罚入教坊司,充为官妓,以儆效尤!”
官妓!!!他们要把你送去当妓女!!!
萧决呢!萧决死哪儿去了!
这个毒妇!她要毁了你一辈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官兵就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我往外走。
“放开我!萧决!哥哥救我!”我拼命挣扎,哭喊着。
可萧决不在府里。
我被他们粗暴地塞进一辆囚车,路上,那些猥琐的官兵对我动手动脚,撕扯着我本就单薄的衣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到了教坊司,我被直接扔进一间肮脏的房间。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狞笑着朝我扑过来,刺鼻的酒气让我阵阵作呕。
就在他肮脏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
“轰隆!”
房门被人一脚踹得粉碎。
萧决一身煞气地站在门口,他浑身是血,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一句话没说,手起刀落,房间里的几个男人瞬间倒在了血泊中。
我以为我得救了。
可他通红着眼,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重重地扔在地上。
“你就这么下贱吗!”
他双眼猩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声音里满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非要出去找男人!为了从教坊司抢你出来,我被削去了一半的职权!你到底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他把我带回了府里,然后,将我扔进了那间熟悉的柴房。
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你不是喜欢救人吗?”
他背对着我,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是谁,再出来!”
门“砰”的一声被锁上。
无边的黑暗和寒冷,瞬间将我吞没。
我蜷缩在角落里,咳得肝肠寸断。
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冻得浑身发抖。我摸到了一块尖锐的木头。
文字不停闪烁。
小傻子不要做傻事啊!你死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看他后悔的样子!
我只是想,如果我就要死了,也要让他记得,他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着那块尖木,在布满灰尘的墙上,笨拙地刻画着。
我画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把手里唯一的糖糕,分了一半给浑身是伤的小男孩。
他们笑得好开心。
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画完最后一笔,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好冷啊......哥哥,我好像......等不到你来接我了。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柴房的门被轰然撞开。
一抹熟悉的暗红色身影,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
他抱起我,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阿糯......阿糯!醒醒!”
当他看到墙上那副稚嫩的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医!传太医!”
他抱着我冰冷的身体,疯了一样地往外冲,声音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