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办完,许家所有人都坐在老宅的客厅里,等着律师宣读遗嘱。空气压抑,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眼神里却藏着算计的光。我,许知,
作为爷爷唯一的孙女,穿着一身黑,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个失去庇护的孤女。当律师宣布,
爷爷名下所有股权和不动产都归我所有时,我的二叔许建功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红着眼眶,
拿出一份所谓的“代笔遗嘱”,说爷爷在最后时刻,已经决定把一切都交给他这个儿子。
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同情的目光变成了审视和怀疑。他们都以为,
我只是一个悲伤过度、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他们不知道,我靠什么吃饭。我的职业,
是与笔迹和墨痕打交道。而我最熟悉的,就是爷爷的笔迹,熟悉到他每一次呼吸的停顿,
都刻在我脑子里。1爷爷的葬礼结束了。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宾客,
许家老宅终于安静下来。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檀香味,混着百合花浓郁的香气,
闻久了让人头晕。我叫许知,是许老爷子唯一的孙女。此刻,我正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给爷爷的黑白遗像磕了最后一个头。照片上的他,笑得温和,眼神里带着我最熟悉的慈爱。
“爷爷,我送您到这儿了。”我轻声说。眼眶是干的。三天三夜,该流的泪,好像都流光了。
身后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是我的二叔,许建功。“知知啊,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起来吧,张律师已经等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伪装得很好的悲伤已经开始褪色。我没回头,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嘴角向下撇着,
掩饰不住眼里的急切。就像一群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终于等到了开膛破肚的时刻。
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客厅里,许家的亲戚们已经坐得整整齐齐。
二叔许建功和他老婆,我的二婶,坐在主位上。他们的儿子,我的表哥周凯,
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大姨许莉和她的丈夫坐在另一侧,表情严肃,
像两个准备出席判决的法官。他们都是姓许的,或者曾经姓许。他们都看着我,目光各异。
有怜悯,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隐藏在悲痛面纱下的贪婪。
张律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边眼镜,表情一丝不苟。
他是爷爷多年的私人律师,也是遗嘱的执行人。见我进来,他对我点了点头。“许小姐,
节哀。”我回了一个点头,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那个位置,离他们所有人都最远。
“人都到齐了,”张律师清了清嗓子,打开手里的公文包,“根据许山先生生前的委托,
在他离世后,由我来向各位宣读他的最终遗嘱。”他拿出一份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了封条。客厅里静得可怕。我能听到二婶紧张的呼吸声,
还有表哥周凯不耐烦地抖腿时,裤子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我,许山,
于意识清醒、无人胁迫之状态下,立此遗嘱,对我名下所有财产,
做出如下安排……”张律师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像一把手术刀,
准备剖开这个家庭最后的体面。我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爷爷在一个月前,
就把这份遗嘱的内容告诉过我。这不是一场宣读会。这是一场战争。而我,是唯一的守军。
“……我名下,位于城东的‘观澜别墅’一栋,以及位于市中心的三处商铺,
均由我的孙女许知继承。”大姨许莉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她丈夫的手在底下悄悄握住了她。
“……我所持有的‘山海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以及本人名下所有银行存款、理财产品、有价证券,也全部由我的孙女许知一人继承。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听到二婶倒吸一口凉气。
二叔许建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至于我的儿子许建功……”张律师顿了顿,
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二叔,“许山先生名下,位于郊区的一套公寓,以及现金五十万元,
赠予许建功先生。”“作为父子一场,缘分至此。”张律师念完了最后一句。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几十亿的资产,和一个郊区公寓外加五十万现金。这个对比,
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许建功的脸上。终于,他忍不住了。“我不信!
”许建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张律师,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不可能!
我爸不可能这么对我!这份遗嘱是假的!绝对是假的!”2“许先生,请您冷静。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份遗嘱是许山先生在一个月前,
于公证处立下的,全程有录音录像,所有手续合法合规,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他的话,
像一盆冷水,浇在许建功的头上。但贪婪的火焰,不是这么容易被浇灭的。“一个月前?
”许建功冷笑一声,“一个月前,我爸他已经中风了!他那时候神志不清,说话都说不明白,
怎么可能立遗嘱?肯定是这个丫头!是她逼我爸的!”他的矛头,瞬间指向了我。
所有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很轻,
但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二叔,爷爷立遗z嘱那天,
医生刚给他做过全面的身体评估和精神评估,报告显示,他除了行动不便,
思维和语言能力没有任何问题。这份评估报告,公证处有备份。”我的平静,
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二婶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开始唱白脸。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哭啼啼地说:“知知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二叔?
他可是你爸爸的亲弟弟,是你亲叔叔啊!老爷子病重的时候,是谁在床前尽孝?
是我和你二叔啊!你一个女孩子家,还在外面上学,你回来过几天?”她的话,很有煽动性。
大姨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建功两口子确实辛苦了。老爷子这么分,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成了那个靠着血缘关系,抢走“孝子”财产的白眼狼。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这些话,爷爷早就料到了。
他曾拉着我的手说:“知知,人心呐,在钱面前,什么都不是。”我看着二叔许建功。
他似乎从家人的“支持”中找到了底气,脸上的愤怒慢慢变成了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宣布。“张律师,你说我爸的遗嘱是最终遗嘱,
那可不一定。”他从随身的包里,也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那个文件袋很新,
和他此刻得意的表情一样,崭新得有些刺眼。“我这里,也有一份我爸的遗z嘱。
”许建功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挑衅。“这份,
才是我爸真正的意愿!”张律师皱起了眉头:“许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爸他在临走前几天,回心转意了!”许建功昂着头,说得理直气壮,
“他觉得把家产交给一个孙女不放心,还是得交给我这个儿子才行!
但他那时候手已经没法写字了,所以,他口述,我代笔,立了这份代笔遗嘱!”代笔遗嘱。
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张律师的表情严肃起来:“代笔遗z嘱需要有两个以上无利害关系的见证人在场,
并且需要注明年月日,由代笔人、其他见证人和遗嘱人签名。”“当然有!”许建功立刻说,
“见证人就是我老婆,还有我儿子周凯!我们一家三口都在场!至于签名,
”他拍了拍文件袋,“我爸他最后用尽力气,亲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听到这里,
表哥周凯终于放下了手机,站起来说:“对,我能作证!爷爷当时亲口说的,
要把财产都给我爸。”二婶也赶紧点头:“我也能作证!老爷子当时神志清醒得很!
”一家三口,自导自演。真是可笑。张律师的脸色很难看:“许建功先生,你的妻子和儿子,
都是你的直系亲属和利害关系人,他们的见证,在法律上是无效的。”“那又怎么样!
”许建功像是豁出去了,直接把文件袋里的纸抽了出来,“白纸黑字,最重要的是,
这上面有我爸的亲笔签名!这总做不了假吧!”他把那张纸,“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张纸上。那张纸上,用黑色的水笔写着潦草的字迹,
看得出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而在最后,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许山。那个签名,
模仿得很像。至少对于外行人来说,足够以假乱真。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签名看着……是挺像老爷子的……”“是啊,老爷子中风后,写字就是这个样子的。
”许建功听着周围的议论,得意地看着我。他觉得,他赢了。他觉得,
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面对白纸黑字的“证据”,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张律师拿起了那份遗嘱,仔细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作为律师,能看出程序上的漏洞,
但对于笔迹,他不是专家。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担忧。我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
走到茶几前。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许建功抱着手臂,冷笑着,等我崩溃。
我弯下腰,没有去拿那张纸,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了大概有十秒钟。然后,我抬起头,
看向我的二叔。我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柔。“二叔。”“你这份遗嘱,是假的。
”3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提高音量。但在针落可闻的客厅里,这六个字,像一颗炸雷。
许建功的脸,瞬间就变了。从得意洋洋,变成了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黄毛丫头,
你懂什么!你说假的就假的?”他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吼。
二婶也跟着尖叫起来:“许知你别血口喷人!我们还能伪造老爷子的遗嘱不成?你这是污蔑!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我的目光,依然落在那张伪造的遗嘱上。我的语气,
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需要懂什么。”“我只需要懂我爷爷。”我伸出手指,
但没有触碰那张纸,只是隔空指着。“二叔,你这份东西,错漏百出。”“首先,
我们来看第一个字,‘许’字。”我顿了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
“爷爷的名字是许山。许,言午许。他写这个字,从年轻时就有一个习惯。左边的言字旁,
最后一笔的点,他总是会写得离下面的横非常近,几乎要挨上。
这是他从他的老师那里学来的写法,一辈子都没改过。”我抬眼看向许建功。
“而你这份遗嘱上,‘许’字的这个点,和下面的横,至少隔了三毫米。太远了。
”许建功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嘴硬道:“那,那是我爸年纪大了,手不稳,写偏了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然后,我的手指移到了第二个字,
“山”字。“我们再来看‘山’字。很简单的一个字,三笔。爷爷中风之后,
右手控笔能力下降,写竖笔的时候,会有明显的颤抖和停顿。尤其是中间这一竖,
他为了写直,中间至少会停顿两次,造成墨迹的淤积。你可以去看他最近签过的所有文件,
都有这个特征。”我的声音不疾不徐。“而你这份遗嘱上的‘山’字,中间这一竖,
虽然也歪歪扭扭,但笔触流畅,一气呵成。模仿了颤抖的形态,却没有模仿出颤抖的灵魂。
”“二叔,伪造,也是个技术活。”我说完,许建功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是外人根本不可能注意,但却是鉴定笔迹时最关键的细节。这些细节,
被称为“书写习惯的下意识反映”,是刻在肌肉记忆里的,最难模仿的东西。客厅里的气氛,
已经从对我的质疑,转向了对许建功的怀疑。大姨和姨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想和他划清界限。二婶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只有表哥周凯,
还梗着脖子喊:“那又怎么样!说不定就是爷爷那天状态好呢!你就凭这两点,就说是假的?
”“当然不止。”我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那个字上。“我们来看最后一个字,‘的’字。
”我指着遗嘱正文里的一个字。“这篇代笔遗嘱里,一共出现了十七个‘的’字。白勺的。
爷爷写这个字,有一个非常非常隐秘的习惯。”我看着二叔,一字一句地说。
“他写完白字旁,在写勺字的那一撇时,起笔处,会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回勾。
就像一个小小的倒刺。这是因为他年轻时练书法,写隶书留下的习惯。这个习惯,
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在他中风手抖之后,不但没有消失,
反而因为控笔能力下降,变得更加明显。有时候,那个回勾甚至会带出一个小墨点。
”我抬起头,嘴唇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二叔,你这份遗嘱里,十七个‘的’字,
没有一个有回勾。”“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说完,整个客厅,死寂一片。
许建功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看着那张纸,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他怎么也想不到。
他处心积虑模仿了字形,模仿了签名,却败在了几个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上。他更想不到。
我,他眼中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黄毛丫头。会像一个拿着解剖刀的法医,
把他伪造的“尸体”,一刀一刀,剖析得淋漓尽致。4寂静。足以让人窒息的寂静。
许建功站在那里,脸色从猪肝色变成了煞白,又从煞白变得铁青。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一颗一颗地滑落。
二婶已经瘫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
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表哥周凯看看我,又看看他爸,
脸上的嚣张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慌乱和茫然。张律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他看向许建功,沉声说道:“许建功先生,伪造遗嘱,侵占他人财产,这是刑事犯罪。
”“刑事犯罪”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许建功一家人的心上。
周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爸!这,这是要坐牢的!
”许建功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眼神里满是怨毒和不甘。
“你……你有什么证据!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谁信啊!”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对啊!”二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附和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伪造的?
你又不是专家!”“哦?”我发出了一个轻轻的疑问词。然后,我从随身的小包里,
拿出了一张名片,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了张律师面前。“张律师,麻烦您看一下。
”张律师拿起名片,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微微收缩。他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
他把名片翻过来,向着众人。名片的设计很简单。白底黑字。
上面写着:司法部物证鉴定中心笔迹鉴定专家许知下面是一串联系电话和办公室地址。
当“笔迹鉴定专家”这五个字映入众人眼帘时,整个客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许建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名片,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他眼里,只会上学读书、不谙世事、甚至有点懦弱的侄女。
居然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一个专门抓他这种人的,专家。这已经不是班门弄斧了。
这是拿着一把假枪,去抢劫一个军火库。“原来……原来是这样……”大姨许莉喃喃自语,
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审视和怀疑,变成了敬畏和恐惧。我收回名片,放回包里,
动作不急不缓。然后,我再次看向脸色惨白的二叔。“二叔,现在,你还觉得我说的,
是一面之词吗?”“我……”许建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像藤蔓一样,
缠住了他的喉咙。我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伪造遗嘱,按照涉案金额,数额特别巨大的,要判十年以上。”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许建功的耳朵里。“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
也就是我名片上这个单位的鉴定报告,那罪名就更大了。”“二叔,你猜,如果我现在报警,
把这份‘遗嘱’作为证据提交上去,
再由我的同事们出具一份正式的鉴定报告……”我停顿了一下,
看着他因为恐惧而缩小的瞳孔。“你会在里面,待上几年?”“不!不要报警!
”尖叫出声的,是二婶。她“噗通”一声,从沙发上滑下来,几乎是爬到我面前,
想要抱住我的腿。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知知!知知你不能这么做啊!
”她哭嚎着,“他可是你亲叔叔!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不能把你叔叔送进监狱啊!
”“一家人?”我看着她,轻轻地笑了。“在我爷爷尸骨未寒的时候,伪造他的遗嘱,
抢夺他留给我的财产,这就是你说的‘一家人’?”“在我最需要亲人安慰的时候,
你们合起伙来,指责我,污蔑我,这就是你说的‘一家人’?”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二婶,你们拿出这份假遗嘱的时候,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二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只能瘫在地上,不住地发抖。我不再看她,目光重新回到许建功身上。“二叔,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立刻,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这份遗嘱是你伪造的,
并且向我爷爷的在天之灵,和我,道歉。”“第二……”我拉长了声音。“我报警。
”5我的话音落下,许建功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在那里。报警。坐牢。十年。这几个词,
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像丧钟一样。他完了。他知道,他彻底完了。他策划这件事的时候,
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我会哭,会闹,会不知所措。想过亲戚们会站在他这边,
舆论会压垮我。想过律师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默认这份“事实”。他唯独没有想过,
我会用这样一种方式,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将他的所有阴谋,
瞬间击得粉碎。他引以为傲的“证据”,在我的专业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能把他送进监狱的,致命的笑话。“我……我错了……”终于,他从喉咙里,
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知知……二叔错了……二叔鬼迷心窍……你原谅二叔这一次……”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哀求。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指着我鼻子骂的男人,此刻,像一条狗。
二婶也连滚带爬地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一起向我求饶。“是啊知知!我们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别报警!”表哥周凯也白着一张脸,
结结巴巴地说:“表……表妹,我爸他就是一时糊涂,你,你就饶了他吧。”一家人。
又是“一家人”。真是讽刺。我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歉。
”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是向我,是向我爷爷。”许建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爷爷的遗像前。“噗通”一声。他跪下了。
对着那张黑白照片,他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开始磕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爸!我对不起你!我不孝!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
伪造您的遗嘱……我对不起您……”他一边磕,一边哭。是真的后悔,还是因为害怕坐牢,
我不想去分辨。这已经不重要了。客厅里的其他亲戚,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建功,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我,大气都不敢出。这个家,从今天起,
天平已经彻底倾斜。许建功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红了,才停下来,转过身,继续向我哀求。
“知知……我道歉了……你看……”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茶几前,拿起了那份伪造的遗嘱。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嘶啦——”我把它撕成了两半。“嘶啦——”又撕成了四半。
我撕得很慢,很用力。纸张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上面,
每一个虚假的字迹,都像是对我爷爷的一种侮辱。我在撕碎一份伪证。也在撕碎这个家里,
最后一点虚伪的亲情。最后,那张纸,变成了一堆无法拼凑的碎片。我松开手,
任由那些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在许建功的面前。“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许建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二婶和周凯也赶紧扶着他,三个人,像丧家之犬一样,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许家老宅的大门。大姨和姨夫,也尴尬地站起身。“那个……知知啊,
我们也先走了……你,你好好休息。”他们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也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我和张律师两个人。张律师看着一地的纸屑,又看看我,眼神复杂。
有欣赏,有感慨,也有一丝同情。“许小姐,”他开口道,“今天的事,处理得很好。
”我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张叔叔,谢谢您。”“不用谢我,
这都是许老先生的安排。”张律师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我没有意外。
爷爷的智慧,远不止于此。“他只是没想到,”我轻声说,“我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
”“是啊。”张律师叹了口气,“他一直担心你性子软,会被人欺负。现在看来,
他可以放心了。”可以放心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天起,
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姑娘了。爷爷用他的死,给我上了最后一课。
这一课的名字,叫成长。6送走了张律师,整个老宅,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没有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就让那些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座坟墓,
埋葬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走着。走过爷爷最喜欢的茶室,
那套他宝贝得不得了的紫砂茶具,还摆在桌上。走过他的书房,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惯用的墨水味。走过他的卧室,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
就像他只是出门散步,马上就会回来一样。我的脚步,
最终停在了书房那面顶天立地的书墙前。爷爷生前是个读书人,一辈子的积蓄,除了房子,
大概都在这些书里了。我伸出手,抚摸着那些熟悉的书脊。然后,我走到书桌前,
拉开了最中间的那个抽屉。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黄铜钥匙。
这是书房里那个老式保险柜的钥匙。密码,我知道。是我的生日。我转动密码盘,插入钥匙,
轻轻一拧。“咔哒。”厚重的柜门,应声而开。保险柜里,没有金条,没有现金。
只有几个文件袋,和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我拿出了最上面的那个文件袋。封面上,
是爷爷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吾孙女,许知亲启。”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待尘埃落定后,再开。”现在,尘埃落定了。我撕开封条,里面是一封信,
和一沓厚厚的文件。我先展开了信纸。“知知吾孙: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爷爷应该已经不在了。不要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爷爷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
但也算活得坦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性子良善,心思单纯,爷爷怕我走后,
你会被人欺负。尤其是你那个二叔,许建功。他的心思,我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不过。
这些年,他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做了不少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着总归是自己儿子,不能让他太难看。但我没想到,他会把手伸进公司,甚至挪用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