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这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不是钝痛，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有细小的齿轮在他眼眶后面疯狂旋转研磨的剧痛。
紧随其后的是气味：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机油，廉价烟草的残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蒸汽冷凝液的味道。
艾里斯——或者说，曾经是艾里斯的那份意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摇曳的昏黄光晕，像垂死萤火虫的最后挣扎。
他躺在地上，冰冷的木板硌着他的背。
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一只手臂横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只陌生的手。
粗糙，皮肤皲裂，指节因为常年用力而显得粗大不平。
指甲修剪得很差，边缘参差不齐，缝隙里嵌着难以洗净的黑泥和……似乎是某种油脂？
这绝不是他的手。
艾里斯的手，虽然也常接触机械和试剂，但总是精心保养，指腹是长期触摸精密仪器的细腻光滑，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恐慌，冰冷而粘稠，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让他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狭小、凌乱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各种各样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褪色的报纸、空酒瓶、拆开一半露出杂乱线缆和齿轮的不知名装置、沾满油污的金属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了机油、烟味和变质食物的复杂臭味。
唯一的稳定光源来自窗外。
灰黄色的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沾满污垢的玻璃，勾勒出窗外林立的、不断喷吐着浓郁蒸汽和奇异闪烁微粒的烟囱轮廓。
更远处，巨大的齿轮剪影在雾气中缓缓转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一座典型的、被过度工业化啃噬的城市——齿轮城。
房间内的另一个光源来自一张笨重的黄铜书桌。
上面摆放着一台显然经过多次改装和修补的词律机，它由无数粗细不等的管道、齿轮组和透镜构成，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散热口处镶嵌的一小块荧光词条卡带散发着不稳定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着周围散落的几张打孔钢箔卡带。
艾里斯的目光本能地被那台词律机吸引。
作为一名工程师，他几乎立刻在心里给出了评判：“第三型号的‘工蚁’基础词律机，至少是十五年前的老古董了。
主齿轮组磨损严重，听听这轴承的声音……导路板氧化得厉害，至少三年没有进行过标准校准了。
用这种垃圾玩意儿读取词条，精度误差能大到让结果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炸开的保险柜里的文件，疯狂地喷涌而出，相互碰撞，毫无逻辑。
刺眼的蓝白色光芒，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核心中爆发，淹没了整个视野。
齿轮过载的尖啸，混合着玻璃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可怕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狂热，在进行最后的记录：“……尝试注入灵质共鸣词条，试图稳定意识锚定场……能量读数超过临界值……”然后是纯粹的、撕裂一切的痛苦，仿佛每一个原子都被强行拆散。
这是艾里斯的记忆。
他的实验室。
他那场禁忌的、试图触碰生命与意识本质的实验。
紧接着，是另一组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粗粝、模糊，带着一股杜松子酒的劣质香气和街头斗殴的腥气。
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考究的大衣，消失在浓雾的街角。
手指捻动着一沓厚实的、印着帝国银行徽记的不记名票据。
心动的感觉。
一个地址，用潦草的字迹写在一张纸条上：“废码头区，钟表匠巷第七仓库。”
——那是他，艾里斯，秘密实验室的伪装地址！
一扇厚重的铁门，他（猜猜这个视角是谁？
）用力撬开锁芯。
只见复杂的、远超想象的黄铜装置发出不祥的嗡鸣，光芒正在核心处失控地积聚。
一个穿着工程师袍的身影（艾里斯自己！
）正惊愕地回头。
然后，同样是那场吞噬一切的爆炸白光。
“呃啊……”他捂住仿佛要裂开的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声音粗哑陌生，绝不是他习惯的语调。
他是艾里斯。
顶尖的词律工程师，痴迷于生命词条的禁忌学者。
但他也是……雷蒙德·科尔。
一个收钱办事、蹩脚落魄的私家侦探。
他踉跄地爬起来，冲向房间里唯一能映出人影的地方——一面挂在斑驳墙上的、布满油污和裂痕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大约西十岁上下，胡子拉碴，深棕色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脸色因为长期饮酒和不规律生活而显得有些苍白浮肿。
一道旧疤，像一条丑陋的虫子，从左边眉骨歪歪扭扭地一首划到脸颊。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里混杂着震惊、恐惧，以及一丝属于艾里斯的、无法被这具皮囊完全掩盖的理智与困惑。
这是侦探科尔的脸。
他，艾里斯，正被困在这张脸后面。
“咚咚咚！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不耐烦的敲门声猛地响起，几乎要把那扇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砸穿。
一个粗鲁的男声在外面咆哮：“科尔！
你这该死的酒鬼！
躲债的臭老鼠！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闻到你那身劣质酒的臭味了！”
艾里斯的心脏猛地一缩。
“别以为装死有用！
要么现在就把欠我的三个月房租交出来！
要么我就把这破门拆了，把你那些垃圾连同你那台吵死人的词律机一起扔到街上去！
妈的，那玩意儿整天嗡嗡叫，耗得蒸汽比干的活还多！”
房东。
科尔记忆碎片里一个令人不快的形象。
艾里斯——现在必须是科尔了——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带着污浊的味道涌入肺叶，刺激着他。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台老旧的“工蚁”词律机，又看了看镜中那张绝望而陌生的脸。
他必须回应。
他必须扮演雷蒙德·科尔。
他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科尔那可能有的腔调，清了清嗓子，试图让那粗哑的声音听起来更理首气壮一些，却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吵什么吵！
……就、就来了！
该死的，催命吗？”
他走向那扇不断震动的门，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他的手伸向门把，那是一只粗糙的、属于侦探科尔的手。
这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不是钝痛，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有细小的齿轮在他眼眶后面疯狂旋转研磨的剧痛。
紧随其后的是气味：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机油，廉价烟草的残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蒸汽冷凝液的味道。
艾里斯——或者说，曾经是艾里斯的那份意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摇曳的昏黄光晕，像垂死萤火虫的最后挣扎。
他躺在地上，冰冷的木板硌着他的背。
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
一只手臂横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只陌生的手。
粗糙，皮肤皲裂，指节因为常年用力而显得粗大不平。
指甲修剪得很差，边缘参差不齐，缝隙里嵌着难以洗净的黑泥和……似乎是某种油脂？
这绝不是他的手。
艾里斯的手，虽然也常接触机械和试剂，但总是精心保养，指腹是长期触摸精密仪器的细腻光滑，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恐慌，冰冷而粘稠，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让他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狭小、凌乱到令人窒息的空间。
各种各样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褪色的报纸、空酒瓶、拆开一半露出杂乱线缆和齿轮的不知名装置、沾满油污的金属零件。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混合了机油、烟味和变质食物的复杂臭味。
唯一的稳定光源来自窗外。
灰黄色的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沾满污垢的玻璃，勾勒出窗外林立的、不断喷吐着浓郁蒸汽和奇异闪烁微粒的烟囱轮廓。
更远处，巨大的齿轮剪影在雾气中缓缓转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一座典型的、被过度工业化啃噬的城市——齿轮城。
房间内的另一个光源来自一张笨重的黄铜书桌。
上面摆放着一台显然经过多次改装和修补的词律机，它由无数粗细不等的管道、齿轮组和透镜构成，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散热口处镶嵌的一小块荧光词条卡带散发着不稳定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着周围散落的几张打孔钢箔卡带。
艾里斯的目光本能地被那台词律机吸引。
作为一名工程师，他几乎立刻在心里给出了评判：“第三型号的‘工蚁’基础词律机，至少是十五年前的老古董了。
主齿轮组磨损严重，听听这轴承的声音……导路板氧化得厉害，至少三年没有进行过标准校准了。
用这种垃圾玩意儿读取词条，精度误差能大到让结果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炸开的保险柜里的文件，疯狂地喷涌而出，相互碰撞，毫无逻辑。
刺眼的蓝白色光芒，从一个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核心中爆发，淹没了整个视野。
齿轮过载的尖啸，混合着玻璃和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可怕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狂热，在进行最后的记录：“……尝试注入灵质共鸣词条，试图稳定意识锚定场……能量读数超过临界值……”然后是纯粹的、撕裂一切的痛苦，仿佛每一个原子都被强行拆散。
这是艾里斯的记忆。
他的实验室。
他那场禁忌的、试图触碰生命与意识本质的实验。
紧接着，是另一组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粗粝、模糊，带着一股杜松子酒的劣质香气和街头斗殴的腥气。
一个男人的背影，穿着考究的大衣，消失在浓雾的街角。
手指捻动着一沓厚实的、印着帝国银行徽记的不记名票据。
心动的感觉。
一个地址，用潦草的字迹写在一张纸条上：“废码头区，钟表匠巷第七仓库。”
——那是他，艾里斯，秘密实验室的伪装地址！
一扇厚重的铁门，他（猜猜这个视角是谁？
）用力撬开锁芯。
只见复杂的、远超想象的黄铜装置发出不祥的嗡鸣，光芒正在核心处失控地积聚。
一个穿着工程师袍的身影（艾里斯自己！
）正惊愕地回头。
然后，同样是那场吞噬一切的爆炸白光。
“呃啊……”他捂住仿佛要裂开的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声音粗哑陌生，绝不是他习惯的语调。
他是艾里斯。
顶尖的词律工程师，痴迷于生命词条的禁忌学者。
但他也是……雷蒙德·科尔。
一个收钱办事、蹩脚落魄的私家侦探。
他踉跄地爬起来，冲向房间里唯一能映出人影的地方——一面挂在斑驳墙上的、布满油污和裂痕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大约西十岁上下，胡子拉碴，深棕色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脸色因为长期饮酒和不规律生活而显得有些苍白浮肿。
一道旧疤，像一条丑陋的虫子，从左边眉骨歪歪扭扭地一首划到脸颊。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里混杂着震惊、恐惧，以及一丝属于艾里斯的、无法被这具皮囊完全掩盖的理智与困惑。
这是侦探科尔的脸。
他，艾里斯，正被困在这张脸后面。
“咚咚咚！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不耐烦的敲门声猛地响起，几乎要把那扇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砸穿。
一个粗鲁的男声在外面咆哮：“科尔！
你这该死的酒鬼！
躲债的臭老鼠！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闻到你那身劣质酒的臭味了！”
艾里斯的心脏猛地一缩。
“别以为装死有用！
要么现在就把欠我的三个月房租交出来！
要么我就把这破门拆了，把你那些垃圾连同你那台吵死人的词律机一起扔到街上去！
妈的，那玩意儿整天嗡嗡叫，耗得蒸汽比干的活还多！”
房东。
科尔记忆碎片里一个令人不快的形象。
艾里斯——现在必须是科尔了——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带着污浊的味道涌入肺叶，刺激着他。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台老旧的“工蚁”词律机，又看了看镜中那张绝望而陌生的脸。
他必须回应。
他必须扮演雷蒙德·科尔。
他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科尔那可能有的腔调，清了清嗓子，试图让那粗哑的声音听起来更理首气壮一些，却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吵什么吵！
……就、就来了！
该死的，催命吗？”
他走向那扇不断震动的门，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他的手伸向门把，那是一只粗糙的、属于侦探科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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