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风仿佛无孔不入的钢针，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卷着细碎的雪粒子，精准地砸在他的脸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猛地一哆嗦，意识从一片混沌中被强行拽回现实。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头，想象中柔软的被褥并未出现，触手所及，只有一层打了无数补丁的粗麻毯子，又冷又硬，像一块搁置在冰窖里许久的石板。身下的土炕早已凉透，炕角还堆着半筐散发着霉味的干草——那是这个家仅有的“取暖物资”。
“嘶……”苏北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坐起身。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原主也叫苏北，十八岁，生于这片叫幽国的土地。父母在八年前的一场疫病中双亡，只留下他和一个嗷嗷待哺的义妹相依为命。饥饿、寒冷、贫穷……这些词汇构成了原主短暂一生的全部。前几日，原主在风雪中进山寻找食物，结果空手而归，还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最终一命呜呼，才让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同名特种兵占据了这具身体。
“乱世……四国鼎立……猛武国……幽国……”
苏北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费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他所在的幽国，是天下粮仓，却君王昏庸，朝政腐败，正遭受西部猛武国的疯狂劫掠。苛捐杂税与连年战乱，让这片富饶的土地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而他，苏北，就是这无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难民之一。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个豁口的陶碗走了进来。冷风瞬间灌满小屋，女孩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皮包骨头的轮廓。
“哥，你醒了？”
女孩叫夏轩儿，是原主父亲收养的义女，今年才十四岁。她快步走到炕边，将手里的陶碗递了过来。碗里是小半碗清可见底的米汤，稀得几乎能照见她冻得发青的小脸。
“哥，你先喝，我早上喝过了。”她把碗往苏北这边推了推，声音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颤，手指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胡萝卜。
苏北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那里还沾着一星没擦干净的米汤印记。而那粗糙的陶碗边缘，干燥洁净，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喝过的痕迹。
这个傻丫头，把家里仅剩的最后一点米都熬给了自己，却撒了这么一个拙劣的谎。
一股混杂着心疼与酸楚的情绪猛地冲上苏北的心头，让他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皱过眉的铁血硬汉，眼眶竟有些发热。
见苏北只是盯着碗，迟迟不喝，夏轩儿有些不安地攥了攥自己满是补丁的衣角，声音更低了些：“哥，你别担心粮的事……我昨天去后山，还看见几丛没冻枯的野菜，今天等雪小点，我再去挖点。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找到秋天藏起来的野红薯。”
听到“后山”两个字，苏北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原主记忆中的画面。所谓的后山，早已被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野菜，连草根树皮都快被啃光了。想要找到食物，除非冒险进入那片连猎户都不敢轻易涉足的深山。那里地势险峻，豺狼出没，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
原主之前也去过，揣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走了半天才挖到几棵冻蔫的野菜，回程时还差点失足摔下陡坡。
他不能让妹妹去冒这个险。
苏北攥紧了手里的陶碗，碗沿的豁口硌得掌心阵阵发疼。他抬头，迎上夏轩儿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怯懦的眸子，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后山你不能再去。”
夏轩儿愣了一下，刚想再说“可家里没粮了”，就见苏北将陶碗推回她面前。
“这碗你喝，我是哥，扛冻。”苏北的语气不容置疑，“等雪小点，我去想办法。相信我，哥有办法弄到粮食，不用你去冒险。”
他说这话时，心里其实也没底。但看着妹妹眼中瞬间亮起的那一抹混杂着惊喜与信赖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的吗，哥？”夏轩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颤音。
“真的。”苏北重重地点头，将碗塞进她的手里，“喝了它，然后在家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在夏轩儿顺从地小口小口喝着米汤时，苏北已经翻身下炕。他的目光扫过这间一贫如洗的茅屋，最终定格在墙角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上。
深山，必须去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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