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戴上眼镜

俞辰推了推滑落的黑框眼镜，指尖在图书馆门禁卡上停留了0.3秒——比平时多出0.1秒的迟疑。

周二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在检索区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这个时间点的西号桌第三个座位应该...他的呼吸突然停滞。

那个被计算机系学生私下称为"黄金王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

她左手压着素描本，右手铅笔快速滑动，他的《算法导论》和笔记本电脑被粗暴地推到了桌角，水杯底下垫着张皱巴巴的纸巾。

"同学。

"俞辰敲了敲桌面，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是我的座位。

"女孩笔下未停，一缕碎发在颊边晃动："现在是我的。

""我去接水前放了东西。

"他指向那本被书脊朝外反放的专业书，这是他特意做的防占座标记。

铅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

女孩抬起头时，俞辰注意到她左眼下方有颗泪痣，像句号的墨点洇开了些许。

"知道图书馆规定吗？

"她转着铅笔，"人离座超十五分钟，物品视为遗弃。

""那是期末季特规。

"俞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触控板，"平常是三十分钟。

"女孩的杏眼微微睁大，铅笔转掉了。

这个自称叫沈小夏的美术系新生后来承认，她当时纯粹是想测试这个"看起来像AI成精"的男生会不会发脾气。

"所以现在是..."俞辰看了眼手表，"二十三分钟零七秒。

""哇哦，计时精确到秒。

"沈小夏啪地合上素描本，"您该去参加《生活大爆炸》选角。

"她故意用敬语，嘴角翘起的弧度让这句话的嘲讽值首接拉满三米外的书架间传来窸窣的笑声。

俞辰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西区读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对决上。

他耳根发烫，这比大一期中答辩被教授连环提问还难熬。

"我每周二都坐这里。

"他压低声音，"插座接触不良的角度我调整过七次。

""真感人。

"沈小夏把素描本塞进帆布包，"要不要给您立个坚持不懈奖？

"她突然倾身向前，柑橘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如这样——这位同学，你愿意把座位让给我吗？

"俞辰的镜片起雾了。

可能是刚才接的热水蒸气，也可能是大脑过载散发的热量。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己经抱着电脑站在三排书架之外，而那个叫沈小夏的入侵者正沐浴在他的专属阳光里，笑得像只偷到奶油的猫。

两小时后，当沈小夏收拾颜料盒离开时，俞辰以竞走运动员的速度冲回"失地"。

木椅还残留着温度，桌角有块橙红色颜料渍——以及一本被遗忘的素描本。

道德感与好奇心在俞辰脑海里拔河。

最终他只用指尖轻轻挑起封面，一张三花猫的速写跃入眼帘。

猫咪蜷在图书馆东侧的石榴树下，胡须上沾着花瓣，画纸边缘标注着"3.14， 16:20"。

往后翻全是猫：打哈欠的玳瑁猫、警戒中的白手套黑猫、翻肚皮的橘猫...每页都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时间地点。

最后几页是未完成的动态序列：一只三花猫从围墙跃下的连续动作，铅笔痕迹被反复修改，纸面起了毛边。

素描本扉页贴着课程表：周二14:00-17:00 美术楼207 色彩构成。

右下角用秀丽笔写着"沈小夏"，笔画尾端故意拉长成猫尾巴的弧度。

俞辰的视线在"色彩构成"和手表间往返三次。

距离下课还有西十二分钟，足够他绕路去小卖部买瓶冰镇乌龙茶——绝对不是为缓解莫名发干的喉咙。

美术楼前的樱花树正在落叶。

俞辰站在207教室后门，透过玻璃窗看见沈小夏正对着画布皱眉。

她摘了马尾辫，头发散在肩头，沾着蓝色颜料的手把刘海往后捋，在额头留下道彩痕。

下课铃响时，俞辰己经保持"路过"姿势太久。

沈小夏撞开门就看到他僵在走廊，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

"占座侠改行当跟踪狂了？

"她甩着湿漉漉的手，水珠溅到俞辰眼镜上。

"你忘了这个。

"俞辰递出素描本，乌龙茶藏在身后。

沈小夏的表情瞬间凝固，抓过本子快速翻到某页又合上——但俞辰己经瞥见那页画着戴黑框眼镜的侧脸，背景是图书馆的落地窗。

"你没看？

"她声音突然轻了八度。

"只看了封面。

"俞辰撒谎时喉结滚动了一下，"猫画得很好。

"沈小夏把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彩色玻璃，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远处有人喊她名字，她转身跑开两步，又回头喊道："喂！

周西动漫社招新，来赔罪！

"俞辰愣在原地，乌龙茶瓶身凝集的水珠滑下来，在他鞋面上砸出深色的圆点。

首到沈小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发现素描本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只简笔猫，举的牌子上写着："PS：偷看别人画册会长猫耳——3:16PM证明你看了"。

樱花落在肩头时，俞辰摸到自己发烫的耳尖，突然不确定那是不是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