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线缝住的光明(得发厚朴)热门小说大全_推荐完本小说绣线缝住的光明得发厚朴

开端我后背贴着炕席，那股子从砖缝里渗出来的冷意像针似的，

顺着汗湿的中衣往骨头缝里钻。身下的褥子早被浸得发沉，黏腻的血渍透过粗布，

蹭在腰侧时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一呼一吸都能闻见——那是我没保住的孩子，

连个成形的轮廓都没有，就这么跟着血水流走了。 院门外的骂声撞得窗棂嗡嗡响，

是婆婆赵氏的声音，比腊月的西北风还尖刻：“丧门星！真是个断了陈家根的丧门星！

”她拍着门框，木柴撞击的脆响混着唾沫星子炸开，“隔壁李家媳妇头胎就揣着大胖小子，

你呢？吃了我仨月鸡蛋，倒把娃给作没了！还有脸躺着？起来喂猪都比你躺着强！

” 灶房方向传来筷子戳碗底的“哒哒”声，我男人陈厚朴蹲在门槛上，

脊梁骨弓得像块晒裂的木头。他手里端着的粗瓷碗，

装着我今早天不亮就爬起来擀的面条——那会儿我还忍着小腹坠痛，

把仅有的半把面粉揉得筋道，浇了点酱油，想让他吃热乎的。可现在，面条早泡成了糊糊，

他扒拉得飞快，面汤洒在裤腿上也不管，连眼尾都没往我这边扫一下。 我张了张嘴，

想喊他递口水，喉咙却干得发疼。炕边矮桌上放着碗米汤，是方才婆婆摔过来的，

碗沿磕掉了一块，米汤凉得透心，还稀得能照见我蜡黄的脸。风从窗纸破洞里钻进来，

吹得那碗米汤泛起细微波纹，也吹得我小腹一阵抽痛，疼得我蜷起身子，

眼泪砸在黏腻的褥子上，没声儿，也没人看见。林婉娘的心事我叫林婉娘，

是从隔了三座山的柳家村嫁来的。爹娘走得早，自打进了陈家大门，

赵氏的话就没断过：“没爹没娘的丫头，能嫁给我家厚朴，是烧了高香！

”她总爱当着邻居的面扯我的衣襟，翻着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袄，“你看这穷酸样，

不是我家接济，早饿死在山沟里了！”我知道她嫌我聘礼少，嫌我娘家没人撑腰，

可我想好好过日子。这三年，天不亮我就爬起来喂猪、剁猪草，灶房的火从早烧到晚，

顿顿给他们母子做热饭；夜里别人都睡了，我还得在油灯下纺线，纺够了线就给厚朴缝衣裳，

他身上那件蓝布褂子，补丁都打了三回，却从来没让他冻着。可赵氏总说我懒，说我吃得多，

盛饭时她给自己和厚朴舀得冒尖，给我的那碗却只够盖住碗底，

还是掺了大半红薯干的糙米饭。有回我纺线到后半夜，实在饿极了，偷摸啃了块凉窝头，

被她撞见，拿着烧火棍追着我打，骂我“偷嘴的贱骨头”，厚朴就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锄头，

一句话也没说。厚朴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有些木讷。赵氏让他下地，

他就扛着锄头走；让他别跟我多说话，他就真的跟我分房睡，夜里只在柴房打地铺。

我原以为，等我生个孩子，他总会对我热络些，这个家也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上个月我查出有了身孕，偷偷在枕头下藏了块碎布，想给孩子缝件小肚兜，夜里摸着那块布，

我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赵氏的冷言冷语都能忍了。 可现在，那点暖意全没了。

身下的血还在渗，把褥子浸出一大片黑红，我摸着空荡荡的小腹，

那块没缝完的碎布还在枕头下，针脚歪歪扭扭的，像个笑话。方才我疼得打滚，

喊厚朴帮我找个郎中来，赵氏却叉着腰骂：“死不了！一个不下蛋的鸡，还想糟蹋银子？

”厚朴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钱，可他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我，

终究是把布包揣回了怀里，低着头走了。我看着炕边那碗凉透的米汤，

看着窗纸上破洞透进来的冷风，突然就想通了。这三年，我像头牲口似的干活、讨好，

换来的不是日子，是磋磨，是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的绝望。

身下的血把我心里最后一点盼头都流干了，我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死在这个连一口热汤都舍不得给我的家里。我要走，回柳家村去。

那里还有我爹娘留下的破茅草屋，墙皮都掉光了，可院里有棵老槐树，

灶房里还有个能烧火的土灶台。哪怕回去喝凉水、啃树皮，也比在这里当牛做马强。

我伸手摸了摸身下的血渍，冰凉的，却让我下定了决心——等夜里赵氏和厚朴睡熟了，

我就揣着那块没缝完的碎布，顺着后山的小路，走回我自己的地方去。赵氏的骂声终于歇了，

末了还淬了口唾沫在门槛上，“啪”的一声，混着风刮进屋里，腥气里又添了点土味。

她扭身时扯得粗布围裙扫过门框，挂在钉子上的玉米棒子晃了晃，

几粒干瘪的玉米粒砸在地上。“跟钱金凤唠唠去，省得在家看某些人晦气！

”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到了院门口还不忘回头喊，“厚朴，看好你媳妇！别让她跑了，

跑了我可没钱再给你娶！”厚朴没应，只把手里的粗瓷碗往灶台上一搁。

碗底沾着的面糊糊蹭在灶沿上，他看都没看，手指在碗沿抠了抠——那是他的习惯，

每次吃完都等我来洗，连水都不会往碗里倒。他抬起头，往我这屋瞅了一眼，

目光先扫过炕边那碗凉透的米汤，又落在我身下渗开的黑红血渍上，眼尾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我屏住气，指节攥得发白，盼着他能说句什么，哪怕是让我喝口热水。可他嘴唇动了动，

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最终只喉结滚了滚，转身抄起门后的锄头。木柄撞在门框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声踩在院角的碎石子上，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见。屋子里瞬间静得吓人。只有血腥味裹着冷炕的霉味，往我鼻子里钻，

一呼一吸都像在吞细小的针。小腹还在抽痛，每动一下都像有根线在扯着五脏六腑，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黏腻的中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不能等，

赵氏跟钱金凤唠嗑没个准点，万一聊到兴头上带她来屋里“教训”我，就彻底没机会了。

我咬着牙，先把胳膊撑在炕席上。粗麻的炕席磨得肘弯生疼，伤口被扯得一抽，

我疼得闷哼了一声，赶紧咬住下唇——不能出声，得省着力气。胳膊抖得像筛糠，

试了三次才把上半身撑起来，接着慢慢挪腿。身下的褥子早被血浸得发硬，一动就黏着皮肤，

扯得伤口更疼。我腾出一只手，摸索着伸到炕席底下——那里有道裂开的缝隙，

是我之前故意磨开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我心里猛地一紧，

赶紧把那三枚铜板攥进手心。铜板边缘被我摸得磨圆了，带着点体温。

最大的那枚是上个月给王大娘纳了双千层底换的，她看我手巧，

多给了两个铜板；另外两枚是给李婶纳袜底得的，当时李婶还偷偷塞了块红糖，我没舍得吃，

藏在枕头下，后来被赵氏翻出来，骂着“偷吃的贱货”扔给了猪。现在手心攥着这三枚铜板，

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什么都让我安心——这是我唯一的指望。

风从窗纸的破洞里钻进来，吹得我脖子后面发僵。

我能隐约听见村头传来赵氏和钱金凤的说笑声，越来越近了。不能再等了，

再等米汤那点微薄的力气耗完，再等赵氏回来把院门插上，我就真的走不出这个陈家了。

我扶着炕沿，一点点往地下挪，脚刚沾地就软得发颤，我赶紧扶住墙，指节抠进墙皮里，

把那三枚铜板攥得更紧——我要走，一定要走。

草垛后的盼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陈家院子的，膝盖磨在院门口的碎石子上，

破了皮的地方沾着泥屑，疼得钻心。每挪一步，小腹就像坠着块烧红的铁，往下沉，

往骨缝里扎，眼前一阵阵发黑，连院墙上爬着的牵牛花藤都晃成了模糊的绿影。

我扶着土墙喘了两口气，中衣下摆早被血浸透，拖在地上蹭出一道暗红的印子，风一吹，

凉得像冰。村口的小河泛着浑黄的水，郑巧云蹲在青石板上洗衣服，

天蓝色的粗布围裙沾了不少皂角沫，手里攥着的粗布衣裤拧出的水“滴答”砸在石板上。

她听见动静回头，木槌“哐当”掉在盆里，溅了满裤腿的水花。“婉娘？

”她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丢下手里的衣裳就往我这边跑，跑近了看见我身下的血渍，

脸“唰”地白了，伸手扶我时指尖都在抖，“你咋出来了？脸色白得像纸！厚朴哥呢？

你婆婆没拦着你？”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巧云妹子，求你……帮我跑趟腿。

”我往陈家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院墙的豁口处空荡荡的，可心还是揪得发紧，

“去村尾找赶车的张老伯，就说我急病，快、快没命了，求他赶车送我去镇上医馆……车钱，

我这里有三枚铜板，先给他，不够的我以后一定还，哪怕给他纳半年的鞋底都行！

”郑巧云的目光落在我攥着铜板的手上，又飞快扫向陈家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围裙角——她怕赵氏，全村人都怕赵氏的尖嗓子和撒泼的性子。

可她看了看我额角滚下来的冷汗，看了看我沾着血的裤脚，最终还是咬了咬唇，

用力点了点头：“你等着，我这就去！你找地方躲好，别让你婆婆看见！”说完，

她抹了把脸，转身就往村尾跑，布鞋踩在泥路上，溅起一串泥点。我扶着墙，

慢慢挪到路边的草垛后。干稻草扎得后颈发痒，混着阳光晒过的暖味和我身上的血腥味，

我蜷在草垛的阴影里，把自己缩成一团，耳朵却竖得老高，

听着有没有赵氏的骂声、厚朴的脚步声，连远处谁家的狗叫都能让我浑身一哆嗦。

小腹的坠痛还在翻涌，我咬着下唇，死死盯着村尾的方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张老伯快些来，巧云快些来，我要离开这里，我要活着。

归处张老伯的牛车轱辘碾过村口的石子路，“吱呀”声混着车轮溅起的泥点，

一点点把陈家所在的村子甩在身后。我瘫在车板的干草上，干草梗子戳着后背，

却比陈家的冷炕暖了百倍。直到看不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我攥紧的拳头才松了些，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干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是我离开陈家后，

第一次敢放声哭，不用怕被赵氏骂“丧门星”，不用怕看厚朴躲闪的眼神。牛车颠得厉害，

每过一道坎，小腹就抽痛一次，我咬着牙把脸埋进干草里，闻着阳光晒过的麦秆香，

心里却空落落的。张老伯坐在车头，偶尔回头看我一眼，没多问，

只把自己的旧草帽扔过来：“挡挡太阳，别晒着。”到了镇上街口，

我攥着那三枚攥得发烫的铜板，声音虚得发飘：“老伯，我……我没钱去医馆，

您能不能送我去柳家村？就到我娘家那间破屋前就行，车钱我……”话没说完，

张老伯就摆摆手，鞭子轻轻抽了下车辕：“丫头可怜，钱就算了，我送你回去。

”柳家村的破茅草屋还是老样子，土坯墙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碎麦秆，

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像个豁了牙的老人。张老伯把车停在屋前，

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门，重重叹口气：“丫头，有事就喊邻里，别硬扛。

”他没要我递过去的铜板，赶着牛车走了，车轱辘的“吱呀”声越来越远，

只剩我站在空荡荡的院坝里，望着那扇挂着锈锁的木门。我捡起院角一块带棱的石头，

砸了三下才把锈死的铁锁砸开，“哐当”一声，锁掉在地上，扬起一层灰。推开门的瞬间，

灰尘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咳了两声，

借着门外的光看进去——蛛网在房梁上结得密密麻麻，连窗户纸上都蒙着厚厚的灰，

只有灶台和水缸还立在原地，像两个沉默的老伙计。我挪到水缸边，掀开盖子，

里面剩着小半缸雨水，水面浮着点灰尘，我找了个破碗，舀了半碗，不管不顾地喝下去，

凉水流过喉咙，却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我扯下房梁上挂着的破布，

扫出一块能躺的地方，把从陈家带出来的旧棉袄裹在身上——棉袄里的棉絮都板结了，

还带着点血渍，却能挡住夜里的凉风。我蜷在地上，小腹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

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做噩梦，也没听见骂声，睡得格外沉。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饿醒的。

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发颤，我摸了摸口袋，三枚铜板，还是昨天没递出去的。

想着村里唯一还能说上话的孙玉娥，我扶着墙往她家走。玉娥姐开门看见我，先是愣了愣，

接着红了眼眶，一把攥住我的手：“婉娘？你咋成这样了？陈家那群没良心的！

”她拉我进屋，给我倒了碗热水，又从米缸里舀了两碗米，塞到我手里，

还从灶房摸出几个鸡蛋，硬塞进我兜里：“拿着，不够再来要，别跟姐客气！陈家那窝人，

以后别再搭理！”我攥着温热的鸡蛋，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连声道谢，她却摆摆手，

骂着陈家不是人，让我好好养身子。绣线里的光柳家村的春日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冷，

风里夹着田埂的潮气，往衣领里钻，贴在锁骨上发凉。田埂边的草芽刚冒头，

嫩黄的尖儿怯生生地顶开薄泥，我攥着竹篮往坡下走时，裤脚早被露水打湿，

贴在脚踝上沉甸甸的。马齿苋贴着泥地长，茎秆里藏着细弱的汁水，

掐断时“啵”地一声轻响，嫩茎泛着浅红，像被春日吻过的印子。我蹲下来掐尖，

指甲缝里很快嵌满褐色的泥——头天的雨把土泡得软绵，一抠就顺着指缝往肉里钻，

蹭到蓝布衣襟上，晕出星星点点的浅褐，倒像把田埂上的春气，偷偷揣进了怀里。

苦菜要挑叶背上带白霜的，那霜得用指腹轻轻蹭才敢碰，怕蹭掉了就失了那股清苦的鲜气。

掐断菜梗时，乳白色的汁会慢慢渗出来，沾在手上发黏，凑近闻，清苦里裹着点泥土的腥气，

是这春日里最实在的味道。回到破屋时，夕阳已经斜斜地照在窗棂上，木窗棂裂了道缝，

风裹着潮气往里灌。我把野菜倒在缺了口的陶盆里，盆沿缺了块瓷，露出里面青灰色的胎，

淘洗时水总顺着缺口往下滴，在地上积出一小滩湿痕，映着屋顶漏下来的微光。

缸底剩的雨水沉了夜，晃一晃还有细沙沉底，我淘了三遍，仍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渣，

却舍不得倒掉——下一场雨还不知道要等几天，这点水，得省着给灶膛添火时润润手。

撒上玉娥姐上次送的粗盐，盐粒是她自己晒的，带着点海盐的咸鲜，我捏了一小撮，

想多留些给下次的野菜。灶台是土坯砌的，边角早被烟火熏得发黑，

我往灶膛里塞捡来的枯枝，枯枝还带着雨气，烧起来总“噼啪”炸火星，

烟裹着草木的湿腥气往喉咙里钻，咳得我肋下发疼，眼泪流到下巴尖，滴在灶台上，

砸出小小的湿印。焯好的苦菜攥成团，咬下去时涩味先漫开，像含了口没化的春寒，

可嚼到后来，舌根却透出点微甘，就着稀粥咽下去，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顺着脊背往上爬，

连冻得发僵的手指尖，都慢慢热了些。 玉娥姐总怕我饿，隔三五天就挎着布包来。

布包是她自己缝的，蓝布面洗得发白发软，

边角缝了圈浅粉的线——是她女儿穿小的花衣裳拆的，针脚走得细密，一看就缝了好几遍。

布包里的红薯干是她在院角晒的，晒得瓷实，咬下去先尝到太阳晒透的甜，嚼着嚼着，

红薯的香就漫满了口腔，连细渣子都舍不得吐。有时是掺了红豆的糙米，红豆熬得烂，

粥泛着淡红，她总把布包往我手里塞，掌心的茧子蹭着我的手，温温的：“多吃点，

身子才能扛住这春寒，别跟姐客气。”我接过布包时，总能摸到里面藏着的两个鸡蛋，

蛋壳还带着她怀里的温度，贴着我的手暖得发烫。我总想着偷偷藏一个，

等她下次来给她煮碗蛋花汤，可每次刚把鸡蛋往布包里塞，就被她笑着按住手：“傻丫头，

姐家里有，你留着补身子。”说着又把鸡蛋塞回我兜里，指尖的温度，比鸡蛋还暖。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微光映着陶盆里的苦菜，也映着手里的布包。我忽然觉得，

这破屋的湿冷好像也没那么重了——玉娥姐的布包，还有那带着体温的鸡蛋，

就像藏在日子里的光，轻轻裹着我，连这春日的风，都变得软和起来。

不回头院角的青菜长得油绿，我正弯腰把新买的茅草往墙根摞，刚摞到第三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