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断发永安侯府的红绸浸在暮色里,像泼溅的血。宫中送来皇后册宝的仪仗还未撤尽,
后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与凄厉尖叫——“我不当皇后!谁爱去谁去!
”嫡长女沈清凰攥着金剪,疯魔般绞断满头青丝。母亲扑上去搂住她,
哭声混着哀求:“我的儿,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父亲沈渊猛然回头,
目光钉在角落的庶女沈凌霜身上。她穿着半旧月白襦裙,像一株长在华丽庭院角落的野草。
可那双眉眼,竟有七分像极了癫狂的嫡姐。“霜儿,”父亲喉头滚动,声音涩然,
“替你姐姐进宫吧。”母亲闻言竟踉跄跪倒:“你容貌像她……唯有你能救沈家满门!
”沈凌霜指尖掐进掌心。他们忘了。十年前钦天监那十六字批命——“凤临天下,双姝同显。
姐主中宫,妹镇边关。”如今凤命应验在嫡姐身上,而她这“镇边关”的谶言,
成了家族绝口不提的禁忌。---二、金牌沈凌霜尚未开口,府门外骤起雷鸣般的马蹄声!
一名甲胄染血的传令兵冲破皇家的仪仗,单膝砸地,高举赤羽军报:“北狄二十万铁骑叩关!
鹰扬关危在旦夕!北境军——急需沈帅坐镇!”满堂死寂。“沈帅”二字如惊雷炸响。
传令兵的目光越过呆滞的永安侯,直直望向沈凌霜:“陛下连发十二道金牌,
催元帅即刻回营!”太监总管疾步而入,手捧玄铁令牌:“陛下口谕:着北境军统帅,
‘破军星’沈凌霜,接令启程!”那一刻,沈凌霜背脊倏然挺直。眼底深闺女儿的挣扎,
瞬间化作边关风雪淬炼出的寒铁冷光。她伸手欲接金牌,母亲却尖声抱住她的腿:“不准走!
你走了欺君之罪谁来顶?!”沈凌霜尚未挣脱,
府门外传来更凄厉的嚎哭——永安侯夫妇竟脱去冠戴,身披粗麻孝服,
双手高擎她那套玄色麒麟帅铠,朝着宫门叩首哭喊:“女子怎能当元帅?!牝鸡司晨,
国之大忌啊!”“求陛下开恩!许小女代姐出嫁,入主中宫!”那套沾染风霜血火的铠甲,
被他们如祭品般举起,在落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三、裂甲沈凌霜看着那套铠甲。
甲胄左肩有一道深痕,是三年前赤狼谷战役中,为救被围的先锋营,
她以身作饵留下的;胸腹处细密刮痕,源自戍守冰墙时日夜不卸甲的磨砺;下摆暗沉的血渍,
属于三个为护她而死的亲兵。如今,它成了父母乞求她放弃帅位的“罪证”。“爹,娘,
”她声音很轻,却压过所有哭嚎,“你们可知北境军为何称我‘破军星’?”她抬手,
指向北方:“因为三年前北狄犯边,是我带着三千轻骑雪夜奔袭,
烧尽敌军粮草;两年前藩王勾结外敌,是我孤身入敌营斩其首领;去年大疫,
是我亲手埋了七百二十六名将士——他们的遗书还在我帐中!”她猛然撕开左袖,
露出手臂狰狞的箭疤:“这道伤,是为从乱军中抢回阵亡副将的尸骨!
你们要我脱下这身铠甲,去当一只金丝雀?!”父母僵在原地,连疯癫的嫡姐都停了痴笑。
“北境需要他们的元帅,陛下需要他的将军。”沈凌霜字字如铁,
“至于沈家——”她扯下腰间一枚双鱼玉佩,那是及笄时家族所赠。玉佩摔碎在石阶上,
玉屑纷飞。“我今日,自请除族。”---四、宫门沈凌霜转身走向传令兵,
每一步都像踏碎十年桎梏。接过金牌的刹那,宫门轰然洞开。年轻的皇帝立在门后,
明黄常服下摆沾着尘土,似是疾驰而至。他手中捏着一封边关急报,
目光掠过哭嚎的永安侯夫妇,落在沈凌霜身上。“沈卿,”他声音沉静,“朕收到军报时,
正在拟立后诏书。”他一步步走近,弯腰拾起被永安侯扔在地上的帅盔,
亲手拂去灰尘:“十年前钦天监的批命,朕从未忘记。
‘妹镇边关’——这江山需要它的皇后,更需要它的‘破军星’。”皇帝将帅盔递向沈凌霜,
却看向永安侯:“侯爷,你可知北狄狼主放话,愿以三城换沈凌霜一颗头?”他轻笑一声,
眼底却冰寒:“你们不要的将军,是敌人做梦都想除掉的战神。
你们求的皇后之位——”话音未落,一名暗卫闪现,低声急报:“陛下!
北狄先锋已至鹰嘴峡!距关门不足百里!”沈凌霜骤然抬头:“陛下!
”皇帝挥手将一枚虎符掷入她手中:“沈卿,北境,托付你了。”她握紧虎符,
冰冷金属硌入掌心。那一刻,她不是侯府庶女,不是皇后替身,只是十万边军唯一的统帅。
“臣,”她单膝点地,声彻宫门,“万死不负!”---五、风起沈凌霜起身,
再未回头一眼。她走过痛哭的父母,走过痴笑的嫡姐,走过那套华丽空洞的皇后册宝。
宫门外,亲兵早已牵马等候。她翻身而上,赤色披风如战旗撕裂暮色。“开拔!
”马蹄声如雷涌向北方。皇帝伫立宫门,望着烟尘远去,对瘫软的永安侯淡淡开口:“侯爷,
你失去了一个女儿,但江山保住了它的脊梁。”——北境的风雪不会辜负她的铠甲,
而宫阙的牢笼,终将困不住展翼的苍鹰。六、鹰扬北境的风,是裹着冰碴子的刀。
沈凌霜勒马立于鹰扬关隘口,身后是如黑色铁流般涌入关城的北境军。没有喧哗,没有停顿,
只有甲胄摩擦与马蹄叩击冻土的沉闷声响,混合着风掠过城头破损旌旗的呼啸。
离开了京城那片温香软玉、勾心斗角的泥沼,这里的空气虽然凛冽刺骨,
却带着让她血脉贲张的熟悉与自由。“元帅!”副将周寒一身风尘,脸上带着未擦净的血污,
快步迎上,抱拳行礼,声音带着连日鏖战的沙哑,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如释重负。
“您终于回来了!”沈凌霜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爱马“追云”的脖颈,目光扫过周寒,
落在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将士们身上。“情况。”她言简意赅,
一边大步走向关楼,一边脱下那件象征皇权的御赐斗篷,随手扔给亲兵,
露出了其下玄色麒麟铠的本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北狄狼主亲率主力八万,
已抵三十里外的野狼原。前锋一万精锐,由其麾下猛将秃蛮率领,
正在关前十里的落鹰坡叫阵。连日来,我军依元帅临走前部署,坚壁清野,
依托险要节节阻击,但伤亡不小,士气……”周寒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有些低迷。
敌军气焰极盛,秃蛮已在坡前辱骂三日,言语……不堪入耳。”所谓不堪入耳,
无非是嘲笑中原无人,竟需女子守边,更嘲讽她沈凌霜怕是已在京城锦绣堆里忘了如何握刀。
沈凌霜脚步未停,登上关楼最高处。寒风扑面,吹起她额前碎发。关外,天地苍茫,
远山覆雪,一片肃杀。视线尽头,隐约可见北狄联营的炊烟,如同盘踞的巨兽。
“秃蛮……”她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传令,
埋锅造饭,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受伤的兄弟撤下休整。所有校尉以上将领,一炷香后,
帅帐议事。”“是!”周寒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元帅回来了,那股凝聚全军的主心骨,
便回来了。---七、立威帅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却驱不散弥漫在部分将领眉宇间的疑虑与阴霾。沈凌霜离营数月,虽有余威,
但北狄此番攻势凶猛,朝廷态度暧昧他们并不知道京城宫门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加上一些关于“元帅回京实为待嫁”的流言悄然传播,军心确实不如她离开前那般如臂使指。
一个满脸虬髯、名叫胡彪的参将,在沈凌霜部署完诱敌深入的战术,
准备集中精锐直捣秃蛮中军时,终于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元帅!那秃蛮骁勇,
麾下皆是骑兵,来去如风。我军新败,士气不振,贸然出击,是否太过行险?
不如……继续坚守待援?”帐内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沈凌霜。胡彪是军中有名的悍将,
性格耿直,他的质疑,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声。沈凌霜目光平静地扫过胡彪,
又看向其他将领:“还有谁,有此疑虑?”几个将领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沈凌霜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北境舆图前,背对众人。“坚守待援?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援军在何处?朝廷的十二道金牌,
催的是我沈凌霜回营,而非百万大军。北境安危,从来系于我等自身!”她猛地转身,
目光如电,直射胡彪:“胡参将,你怕了?”胡彪脸色涨红:“末将不怕死!
只是……”“只是觉得我离开数月,已不配指挥尔等?还是觉得,我一个女子,
终究无法带你们赢得这场胜利?”沈凌霜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厉。“末将不敢!
”胡彪和其他将领齐齐单膝跪地。沈凌霜没有叫他们起来,而是走到胡彪面前,
居高临下:“三年前,赤狼谷,是谁带你们三百人,从五千敌军包围中杀出来的?
”胡彪头垂得更低:“是……元帅。”“两年前,黑水河畔,是谁身先士卒,
斩敌酋于万军之中,扭转战局?”“……是元帅。”“去年大雪封山,粮草断绝,
是谁带着亲兵队,冒险翻越雪山,为全军寻来生机?”胡彪的声音已带哽咽:“是元帅!
”沈凌霜沉默片刻,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沈凌霜,
或许曾是侯府庶女,或许曾被家族视为弃子,或许……在你们有些人眼中,终究与你们不同。
但在这里,在北境,在这鹰扬关上,我只有一个身份——你们的元帅!与你们同吃同住,
同生共死的元帅!”她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将领:“我的命,是北境军给的。我的荣耀,
与北境军同在。我的刀,只为守护身后疆土与袍泽而挥!”她拔出腰间佩剑,
“霜华”剑身清亮如水,映着跳动的火光。“今日,我沈凌霜在此立誓,关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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