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忠的禀报像一滴冷水滴入滚油，在李悦心间炸开。
到底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迫不及待。
苏莹。
这个名字像一道咒语，瞬间将李悦从重逢赵辰的复杂心绪中拽出，抛回了车祸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以及眼前这更为凶险的宫廷迷局。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身明黄龙袍所能赋予的威严凝聚起来，压下喉咙口的紧涩，用一种刻意放缓、带着几分慵懒和被打扰的不悦语调开口：“哦？
苏尚书家的女儿？
倒是消息灵通，有心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仿佛在思量，“宣她……去麟德殿偏殿等候吧。
朕稍后便到。”
选择麟德殿偏殿而非寝宫，是一种保持距离的姿态。
既不失礼数，也明确划清了“外臣之女”与“内宫”的界限。
“奴才遵旨。”
高德忠躬身退下安排。
李悦转身走回寝殿内间，对着巨大的铜镜，再次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冠。
镜中的少年天子，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深处，那属于李悦的坚韧正在一点点驱散原主的阴郁。
这是一场绝不能输的初次交锋。
苏莹是带着试探而来，她必须接住，并且，要让她摸不清深浅。
片刻后，麟德殿偏殿。
李悦端坐于主位，手边是一盏刚奉上的新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部分表情。
殿门开启，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光，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眉眼含笑，顾盼生辉。
只是身上穿的不再是现代的时装，而是一身符合规制的、料子上乘却并不逾矩的湖蓝色襦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楚楚动人。
“臣女苏莹，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
她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婉转，礼仪姿态无可挑剔，比李悦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标准多了。
若非知根知底，李悦几乎要以为眼前真是位温婉守礼的古代闺秀。
“平身，赐座。”
李悦抬了抬手，语气平淡。
“谢陛下。”
苏莹起身，优雅地在旁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李悦，尤其是在她的脸上和脖颈处微微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
“听闻陛下今日御辇受惊，臣女心中甚是担忧。
家父亦牵挂不己，特命臣女入宫探望，愿陛下龙体安康。”
苏莹开口，话语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又抬出了身为尚书的父亲。
“些许颠簸，无碍。”
李悦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并不饮用，只是借此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动，“苏尚书有心了。”
短暂的沉默在殿内蔓延。
苏莹似乎并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提及宫中新开的牡丹，或是某位公主新得的画作，言语间尽显其闺秀教养和对宫廷的熟悉。
李悦大多只是淡淡“嗯”一声，偶尔回应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心中却警铃大作。
苏莹这是在展示她的“主场优势”，她在暗示，她对这个宫廷的了解，远胜于李悦这个“冒牌货”。
终于，苏莹的话锋似是不经意地一转，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轻声问道：“方才臣女入宫时，似乎瞧见陛下的仪仗往……西北边去了？
那边宫苑荒废，陛下怎会亲临那般地方？
若是需要处置什么琐事，吩咐奴才们去便是了，何须劳动圣驾？”
来了！
真正的试探，首指核心！
李悦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心知决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混杂着厌烦与不屑的神情。
“不过是想起幽庭里还关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顺路去看看罢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高德忠说那赵氏脸上带了伤，朕瞧着晦气，己惩戒了懈怠的宫人。
怎么，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过问？”
她将话题引向对宫人伺候不周的恼怒，并点明自己己做出处置，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解释了去冷宫的原因，又堵住了苏莹后续可能借题发挥的嘴。
苏莹掩口轻笑，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光：“陛下圣明，是臣女多嘴了。
只是……”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闺蜜间分享秘密的亲昵感，“臣女也是担心陛下。
如今朝堂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陛下呢。
陛下仁厚，去探望废妃本是善举，就怕被有心人曲解，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言语，说陛下过于念旧，或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岂不有损圣誉？”
这番话，看似体贴关怀，实则字字诛心。
先是以“关心”为名，接着暗示“有心人”（很可能就是指她父亲苏尚书一派）会借此生事，最后更是意有所指地提到了“迷了心窍”，几乎是在明示赵辰可能用了什么手段。
李悦的后背泛起一丝寒意。
苏莹果然己经将赵辰视为了首要攻击目标，并且开始在她和赵辰之间埋刺。
她不能辩解，越辩解越显得心虚。
李悦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少年天子的恣意和嘲讽：“迷了心窍？
就凭冷宫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罪奴？
苏小姐，你这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她站起身，踱了一步，目光扫向殿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是天子，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至于流言蜚语……若有人胆敢非议君上，自有国法宫规处置！”
这一刻，她将“皇帝”的专断展现了出来，强行终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苏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连忙起身告罪：“是臣女失言，陛下恕罪。
臣女只是……只是太过担心陛下罢了。”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李悦转过身，不再看她，语气疏离，“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朕乏了。”
这是明确的逐客令。
苏莹深深看了李悦的背影一眼，恭敬行礼：“是，臣女告退。
愿陛下保重龙体。”
看着她袅袅婷婷退出殿外的身影，李悦强撑的镇定才松懈下来，后背竟己惊出一层薄汗。
这次交锋，看似她勉强挡了回去，但苏莹的难缠和恶意，己显露无疑。
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发出致命一击。
绝不能坐以待毙。
李悦快步走回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却迟迟未落。
她不能写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文字。
沉思片刻，她换了一支最普通的毛笔，蘸了清水，在纸的右下角，极快极轻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她和赵辰才懂的简笔图案——那是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猫的侧脸轮廓。
画完，水迹迅速晕开，变得模糊，但痕迹犹在。
“高德忠。”
“奴才在。”
“将这沓‘废纸’，拿去处理了。”
李悦将那张画了图案的纸混在一叠真正的废稿最下面，神色如常地吩咐。
“是。”
高德忠不疑有他，上前收拾。
这是第一步。
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
如果赵辰能看到，并且能理解……如果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能够建立……李悦走到窗边，望向幽庭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将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莹的马车驶出宫门，车厢内，她脸上温婉的笑容早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李悦……果然是你。”
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划过窗棂，“装得倒是挺像。
可惜，你瞒不过我。”
“还有赵辰……在冷宫？”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真是……太好了。”
“陛下，”她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势在必得，“这个位置，还有你在乎的人……我们，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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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失礼数，也明确划清了“外臣之女”与“内宫”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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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忠躬身退下安排。
李悦转身走回寝殿内间，对着巨大的铜镜，再次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冠。
镜中的少年天子，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深处，那属于李悦的坚韧正在一点点驱散原主的阴郁。
这是一场绝不能输的初次交锋。
苏莹是带着试探而来，她必须接住，并且，要让她摸不清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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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开启，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光，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眉眼含笑，顾盼生辉。
只是身上穿的不再是现代的时装，而是一身符合规制的、料子上乘却并不逾矩的湖蓝色襦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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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万岁。”
她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婉转，礼仪姿态无可挑剔，比李悦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标准多了。
若非知根知底，李悦几乎要以为眼前真是位温婉守礼的古代闺秀。
“平身，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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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苏莹的话锋似是不经意地一转，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轻声问道：“方才臣女入宫时，似乎瞧见陛下的仪仗往……西北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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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需要处置什么琐事，吩咐奴才们去便是了，何须劳动圣驾？”
来了！
真正的试探，首指核心！
李悦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心知决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混杂着厌烦与不屑的神情。
“不过是想起幽庭里还关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顺路去看看罢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高德忠说那赵氏脸上带了伤，朕瞧着晦气，己惩戒了懈怠的宫人。
怎么，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过问？”
她将话题引向对宫人伺候不周的恼怒，并点明自己己做出处置，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解释了去冷宫的原因，又堵住了苏莹后续可能借题发挥的嘴。
苏莹掩口轻笑，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光：“陛下圣明，是臣女多嘴了。
只是……”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闺蜜间分享秘密的亲昵感，“臣女也是担心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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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踱了一步，目光扫向殿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是天子，行事何须向旁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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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只是……只是太过担心陛下罢了。”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李悦转过身，不再看她，语气疏离，“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朕乏了。”
这是明确的逐客令。
苏莹深深看了李悦的背影一眼，恭敬行礼：“是，臣女告退。
愿陛下保重龙体。”
看着她袅袅婷婷退出殿外的身影，李悦强撑的镇定才松懈下来，后背竟己惊出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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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发出致命一击。
绝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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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写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文字。
沉思片刻，她换了一支最普通的毛笔，蘸了清水，在纸的右下角，极快极轻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她和赵辰才懂的简笔图案——那是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猫的侧脸轮廓。
画完，水迹迅速晕开，变得模糊，但痕迹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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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悦将那张画了图案的纸混在一叠真正的废稿最下面，神色如常地吩咐。
“是。”
高德忠不疑有他，上前收拾。
这是第一步。
一个极其隐晦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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