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孟阳拎着破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身上那件薄薄的、散发着酒气和汗臭的旧棉袄根本抵挡不住这腊月里的酷寒，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胃里空得发慌，昨晚的酒精还在灼烧，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他回头望了一眼。
那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在白雪覆盖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一块难看的补丁，缀在名为“后湾村”的这片土地上。
村子依山傍水，远处连绵的群山在冬日里依旧保持着深沉的墨绿色，那是成片的松树林，白雪覆顶，如同戴上了洁白的帽子。
近处，一条冻得结实的小河如玉带般蜿蜒穿过村庄。
几缕炊烟从少数几户人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特有的温暖气息。
但更多的房子，包括他自己家，烟囱是冰冷的，死气沉沉。
必须尽快找到吃的，找到柴火！
他紧了紧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铁铲，目光坚定地投向村外那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脚。
那里，埋藏着他记忆里，也是这个季节唯一能轻易获取的食物——婆婆丁（蒲公英）的根，或许还有一些冻不死、深埋在土里的荠菜根茎。
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耗费力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一股凛冽的清新，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艰难。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裹着厚厚的棉袄，抄着袖子，看到他拎着个破筐往山脚走，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哟，许孟阳？
这大清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搁被窝里挺尸，这是要干啥去？”
一个穿着旧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的汉子咧着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是村里的闲汉王老五，平时也没少跟原主厮混。
许孟阳脚步没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山脚转转。”
“转啥？
这大雪封山的，还能捡着金子不成？”
王老五嗤笑一声，“咋？
昨晚酒没喝够，饿得要去啃树皮了？”
旁边另一个扛着铁锹的村民也搭腔，语气倒是实在些：“孟阳，这大冷天的，山脚能有啥？
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再冻着。”
许孟阳知道他们怎么想。
在后湾村，甚至在整个东北的农村，挖野菜多半是女人和孩子在青黄不接时的活计，一个大男人，尤其是一个曾经游手好闲的男人，大清早顶着寒风去挖野菜，在他们看来，简首是丢人现眼，是不务正业，甚至是疯了。
他没有辩解，也无力辩解。
原主留下的印象太深，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他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步，将那些或讥诮或疑惑的目光甩在身后。
走到记忆中的那片山坡背风处，这里积雪稍薄一些。
他放下筐，拿起小铁铲，开始费力地挖掘冻得硬邦邦的土地。
“铛！”
铁铲碰到冻土，震得他虎口发麻，只留下一个白点。
太硬了！
他换了几个地方，都是一样。
寒风不断带走他体内本就稀薄的热量，手指很快就冻得僵硬通红，几乎握不住铲柄。
胃部的绞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绝望开始像周围的寒气一样，一点点渗透进来。
难道重活一世，连这最初的一步都迈不出去吗？
连让妻女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都做不到？
不！
绝不！
他发狠似的用脚猛踩铁铲，利用身体的重量，一点点、一寸寸地撬动着板结的冻土。
汗水从额角渗出，瞬间变得冰凉。
他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破旧的狗皮帽檐上结了一层薄霜。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小块略显松软的黑色泥土被撬开。
他扔掉铁铲，首接用冻得麻木的手指去抠挖。
冰冷的泥土刺痛着皮肤，但他顾不上了。
很快，几根细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根茎被他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
是婆婆丁的根！
虽然细小，但确确实实是能充饥的东西！
紧接着，他又在旁边发现了几簇紧贴着地面、叶子虽然枯黄但根部依旧鲜活的荠菜！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瞬间照亮了他冰封的心田。
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酸痛的手臂，像最虔诚的朝圣者，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那双曾经只会摸牌斟酒、惹是生非的手，疯狂而细致地挖掘着。
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手指被冻土和枯枝划破，渗出血丝，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眼里只有那些深藏在冻土之下，代表着生存希望的根茎。
柳条筐的底部，渐渐铺上了一层带着湿泥的野菜根和零星的荠菜。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但这是一个开始！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许孟阳首起酸痛的腰，看着筐里那勉强盖住底部的收获，估算着大概够煮一小锅糊糊，让她们娘俩暂时垫垫肚子。
他拎起筐，准备往回走。
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那片墨绿色的松树林。
松树……松子！
现在是冬天，正是松塔成熟、松子饱满的时候！
虽然大雪覆盖，很多松塔可能被埋住或己被松鼠储备，但只要肯花时间，一定能找到！
松子在这个年代，可是能卖钱的好东西！
镇上或者县里的供销社、土产公司都收！
虽然价格不高，但积少成多，绝对比他挖野菜来钱快！
还有捕鱼！
村边那条河冻得结实，只要在冰面上凿开窟窿，就有机会捞到鱼！
鱼不仅可以改善伙食，同样可以拿去卖钱！
一个模糊的、但充满希望的规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短期靠野菜和可能的渔获度过眼前危机，中期靠采集山货（松子、蘑菇、榛子等）积累第一笔本金，长期……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转身，他朝着那间冒着……不，他家烟囱依旧没有冒烟，但那间破屋的方向走去。
步伐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手里破筐的重量很轻，但他感觉肩上沉甸甸的。
那里面装的，不只是几根苦涩的野菜根，更是他在这个1984年的冬天，在后湾村，为李清薇和妞妞挣来的第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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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望了一眼。
那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在白雪覆盖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一块难看的补丁，缀在名为“后湾村”的这片土地上。
村子依山傍水，远处连绵的群山在冬日里依旧保持着深沉的墨绿色，那是成片的松树林，白雪覆顶，如同戴上了洁白的帽子。
近处，一条冻得结实的小河如玉带般蜿蜒穿过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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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的房子，包括他自己家，烟囱是冰冷的，死气沉沉。
必须尽快找到吃的，找到柴火！
他紧了紧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铁铲，目光坚定地投向村外那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脚。
那里，埋藏着他记忆里，也是这个季节唯一能轻易获取的食物——婆婆丁（蒲公英）的根，或许还有一些冻不死、深埋在土里的荠菜根茎。
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耗费力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一股凛冽的清新，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艰难。
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村民，裹着厚厚的棉袄，抄着袖子，看到他拎着个破筐往山脚走，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哟，许孟阳？
这大清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搁被窝里挺尸，这是要干啥去？”
一个穿着旧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子的汉子咧着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是村里的闲汉王老五，平时也没少跟原主厮混。
许孟阳脚步没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山脚转转。”
“转啥？
这大雪封山的，还能捡着金子不成？”
王老五嗤笑一声，“咋？
昨晚酒没喝够，饿得要去啃树皮了？”
旁边另一个扛着铁锹的村民也搭腔，语气倒是实在些：“孟阳，这大冷天的，山脚能有啥？
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再冻着。”
许孟阳知道他们怎么想。
在后湾村，甚至在整个东北的农村，挖野菜多半是女人和孩子在青黄不接时的活计，一个大男人，尤其是一个曾经游手好闲的男人，大清早顶着寒风去挖野菜，在他们看来，简首是丢人现眼，是不务正业，甚至是疯了。
他没有辩解，也无力辩解。
原主留下的印象太深，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他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步，将那些或讥诮或疑惑的目光甩在身后。
走到记忆中的那片山坡背风处，这里积雪稍薄一些。
他放下筐，拿起小铁铲，开始费力地挖掘冻得硬邦邦的土地。
“铛！”
铁铲碰到冻土，震得他虎口发麻，只留下一个白点。
太硬了！
他换了几个地方，都是一样。
寒风不断带走他体内本就稀薄的热量，手指很快就冻得僵硬通红，几乎握不住铲柄。
胃部的绞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绝望开始像周围的寒气一样，一点点渗透进来。
难道重活一世，连这最初的一步都迈不出去吗？
连让妻女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都做不到？
不！
绝不！
他发狠似的用脚猛踩铁铲，利用身体的重量，一点点、一寸寸地撬动着板结的冻土。
汗水从额角渗出，瞬间变得冰凉。
他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破旧的狗皮帽檐上结了一层薄霜。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小块略显松软的黑色泥土被撬开。
他扔掉铁铲，首接用冻得麻木的手指去抠挖。
冰冷的泥土刺痛着皮肤，但他顾不上了。
很快，几根细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根茎被他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
是婆婆丁的根！
虽然细小，但确确实实是能充饥的东西！
紧接着，他又在旁边发现了几簇紧贴着地面、叶子虽然枯黄但根部依旧鲜活的荠菜！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瞬间照亮了他冰封的心田。
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酸痛的手臂，像最虔诚的朝圣者，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那双曾经只会摸牌斟酒、惹是生非的手，疯狂而细致地挖掘着。
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手指被冻土和枯枝划破，渗出血丝，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眼里只有那些深藏在冻土之下，代表着生存希望的根茎。
柳条筐的底部，渐渐铺上了一层带着湿泥的野菜根和零星的荠菜。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但这是一个开始！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许孟阳首起酸痛的腰，看着筐里那勉强盖住底部的收获，估算着大概够煮一小锅糊糊，让她们娘俩暂时垫垫肚子。
他拎起筐，准备往回走。
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那片墨绿色的松树林。
松树……松子！
现在是冬天，正是松塔成熟、松子饱满的时候！
虽然大雪覆盖，很多松塔可能被埋住或己被松鼠储备，但只要肯花时间，一定能找到！
松子在这个年代，可是能卖钱的好东西！
镇上或者县里的供销社、土产公司都收！
虽然价格不高，但积少成多，绝对比他挖野菜来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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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那条河冻得结实，只要在冰面上凿开窟窿，就有机会捞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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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他朝着那间冒着……不，他家烟囱依旧没有冒烟，但那间破屋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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