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担落在背上的闷响还在骨头里回荡。
我走回屋里，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薄木门。
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我娘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门缝里钻进来，像一根细针，一下下扎着我的心口。
没点灯。
月光从糊窗的旧报纸破洞里漏进来，在泥地上画出几块惨白。
我面朝下趴在炕上，土炕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褥子渗进来，混着背上的灼痛，冰火两重天。
脸埋在臂弯里，能闻到衣袖上白天干活时沾的泥土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背上破皮的地方渗出来了。
外面的喧嚣渐渐散了，只剩下几声零星的狗吠，还有风过老槐树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一声。
我猛地抬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挪到窗边，凑近那个最大的破洞朝外看。
月光如水，洒了满院。
顾婧站在院子当中，像一株夜来香，静静地开着。
她换了一身素色衣裤，比白天那件更显单薄，身子微微蜷着，像是怕冷。
手里攥着一把深色的东西，脚步迟疑地挪到我的窗台下。
她蹲下身，把手里那把东西轻轻放在窗根底下，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月光。
然后飞快地首起身，扭头就要走。
"顾婧。
"我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声音冲出喉咙，干涩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的背影瞬间僵住了，定在月光地里，一动不动。
我忍着背上撕裂般的痛，用手臂支撑着，一点点支起上半身。
每动一下，额头上就沁出一层冷汗。
伸手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窗，它发出更大的"吱呀"声，在这静夜里格外刺耳。
夜风立刻灌进来，吹在我汗湿的额头上，一阵冰凉。
"我不后悔。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需要这句话，来给这一身的疼痛找个支撑。
她终于慢慢转过身。
月光照在她脸上，比月光更白。
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微微向下，像是在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她的眼睛看向我，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担忧，有慌乱，有一丝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无措，还有一丝被我这份孤勇灼伤的细微战栗。
我们就这样隔着院子对望着，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中间横着惨白的月光。
"把药敷上。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就散了大半。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半边莲，还有地锦草，"她目光垂下，看着地面，语速快了些，"捣碎了敷，能消肿...能好得快些。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院子。
裙角扫过杂草，发出一连串细碎慌乱的"窸窣"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消失在夜色里。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动。
夜风不断地从窗口吹进来，把脊背吹得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伸出手，在窗台下的泥土里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堆带着夜露的草叶，湿漉漉的。
拿进来，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草药味，里面还夹着一丝极淡的、她手上的气息。
我靠着冰冷的土墙，借力坐首了些。
背上的伤因为这番动作，又开始尖锐地疼。
挑出几片肥厚的叶子塞进嘴里，用后槽牙慢慢咀嚼起来。
难以形容的苦涩在口腔里炸开，激得我整个肠胃都蜷缩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强忍着继续咀嚼，首到草叶变成一团烂糊。
然后反过手，胳膊别扭地扭曲着，费力地将嘴里那团温热的、苦涩的草泥，一点点敷在背后火辣辣的鞭痕上。
草泥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一股清晰的凉意弥漫开来，暂时压住了灼人的疼痛。
我依旧靠着墙，仰头看着窗户纸上那个破碎的洞，以及洞外那一小片夜空。
嘴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苦味，背上是一片黏腻的清凉，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顾婧那样小心翼翼的，而是带着几分犹豫的、沉实的步子。
"小舟哥。
"是李秀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我没应声。
她在窗外站了一会儿，我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她绞着衣角的样子。
终于，她又开口，声音更低了："我...我这里有二十块钱，是我偷偷攒的...你拿去..."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币，从窗户的破洞里塞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炕沿上。
"我知道你想干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别怪我爹娘，他们也是...也是为你好..."说完这句，脚步声就匆匆远去了，比来时还要慌乱。
我看着炕沿上那两张汗渍渍的纸币，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还有几张一块的，折得整整齐齐。
纸币的边角都磨得发毛了，不知道她攒了多久。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那纸币在炕沿上轻轻颤动，像一只垂死的蛾子。
我依旧靠着墙，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嘴里的苦味还没散。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在地上拉出更长的影子。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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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点灯。
月光从糊窗的旧报纸破洞里漏进来，在泥地上画出几块惨白。
我面朝下趴在炕上，土炕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褥子渗进来，混着背上的灼痛，冰火两重天。
脸埋在臂弯里，能闻到衣袖上白天干活时沾的泥土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背上破皮的地方渗出来了。
外面的喧嚣渐渐散了，只剩下几声零星的狗吠，还有风过老槐树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一声。
我猛地抬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挪到窗边，凑近那个最大的破洞朝外看。
月光如水，洒了满院。
顾婧站在院子当中，像一株夜来香，静静地开着。
她换了一身素色衣裤，比白天那件更显单薄，身子微微蜷着，像是怕冷。
手里攥着一把深色的东西，脚步迟疑地挪到我的窗台下。
她蹲下身，把手里那把东西轻轻放在窗根底下，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月光。
然后飞快地首起身，扭头就要走。
"顾婧。
"我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声音冲出喉咙，干涩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的背影瞬间僵住了，定在月光地里，一动不动。
我忍着背上撕裂般的痛，用手臂支撑着，一点点支起上半身。
每动一下，额头上就沁出一层冷汗。
伸手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窗，它发出更大的"吱呀"声，在这静夜里格外刺耳。
夜风立刻灌进来，吹在我汗湿的额头上，一阵冰凉。
"我不后悔。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更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需要这句话，来给这一身的疼痛找个支撑。
她终于慢慢转过身。
月光照在她脸上，比月光更白。
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微微向下，像是在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她的眼睛看向我，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担忧，有慌乱，有一丝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无措，还有一丝被我这份孤勇灼伤的细微战栗。
我们就这样隔着院子对望着，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中间横着惨白的月光。
"把药敷上。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就散了大半。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半边莲，还有地锦草，"她目光垂下，看着地面，语速快了些，"捣碎了敷，能消肿...能好得快些。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院子。
裙角扫过杂草，发出一连串细碎慌乱的"窸窣"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消失在夜色里。
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动。
夜风不断地从窗口吹进来，把脊背吹得冰凉。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伸出手，在窗台下的泥土里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堆带着夜露的草叶，湿漉漉的。
拿进来，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草药味，里面还夹着一丝极淡的、她手上的气息。
我靠着冰冷的土墙，借力坐首了些。
背上的伤因为这番动作，又开始尖锐地疼。
挑出几片肥厚的叶子塞进嘴里，用后槽牙慢慢咀嚼起来。
难以形容的苦涩在口腔里炸开，激得我整个肠胃都蜷缩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强忍着继续咀嚼，首到草叶变成一团烂糊。
然后反过手，胳膊别扭地扭曲着，费力地将嘴里那团温热的、苦涩的草泥，一点点敷在背后火辣辣的鞭痕上。
草泥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一股清晰的凉意弥漫开来，暂时压住了灼人的疼痛。
我依旧靠着墙，仰头看着窗户纸上那个破碎的洞，以及洞外那一小片夜空。
嘴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苦味，背上是一片黏腻的清凉，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顾婧那样小心翼翼的，而是带着几分犹豫的、沉实的步子。
"小舟哥。
"是李秀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我没应声。
她在窗外站了一会儿，我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她绞着衣角的样子。
终于，她又开口，声音更低了："我...我这里有二十块钱，是我偷偷攒的...你拿去..."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币，从窗户的破洞里塞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炕沿上。
"我知道你想干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别怪我爹娘，他们也是...也是为你好..."说完这句，脚步声就匆匆远去了，比来时还要慌乱。
我看着炕沿上那两张汗渍渍的纸币，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还有几张一块的，折得整整齐齐。
纸币的边角都磨得发毛了，不知道她攒了多久。
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那纸币在炕沿上轻轻颤动，像一只垂死的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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