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七月，流火铄金。
医学博士凌远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轻薄却又重逾千斤的信封。
阳光刺眼，晃得他有些眩晕，耳边城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滤去，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一下下沉重又失落地跳动着。
“未通过”。
三个冰冷的黑色宋体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钉入了他的理想国。
他刚刚从国内顶尖的医学院——协和医学院毕业，手握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八年制的本博连读，意味着他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几乎全部献给了图书馆、实验室和医院病房。
他的简历熠熠生辉：国家级奖学金、SCI高分论文一作、导师是学界泰斗、临床轮转期间表现优异……所有人都认为，他进入国内金字塔尖的北京协和医院，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情。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最终面试环节，他面对的不只是专业的医学问题，还有几位资深考官看似随意，实则刁钻的“闲聊”。
他们问及他对医院科研基金申请的看法，问及他如何处理与资历更老但观点保守的上级的关系，甚至问及他是否认为现有的某些诊疗规范“过于僵化”。
凌远，这个习惯了在数据和真理中寻找答案的学霸，选择了最首接的方式回应。
他引经据典，用最新文献和数据支持自己的观点，言语间充满了对医学纯粹性的坚守和对某些“约定俗成”流程的质疑。
他看到了考官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甚至……一丝不悦。
他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是学术观点的碰撞。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无声的宣判：他太“锐”了，不够“圆融”，不懂得这个体系内除了硬实力，还有更复杂的运行规则。
他甚至隐约听到风声，最终被录取的那位，其父亲是某兄弟医院的副院长。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苦读二十余载，战胜了无数考试和竞争，却最终可能败给了自己最不擅长、也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母亲。
“小远，怎么样？
结果出来了吗？
协和那边怎么说？”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小心翼翼。
凌远喉头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妈，出来了。
嗯……没选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更急切的安慰：“没事没事，协和门槛太高了，咱不灰心！
以你的学历，别的医院随便挑！
对了，XX医院、XX医院不也都很好吗？
快看看他们的招聘截止了没……妈，我知道了，我先看看。”
凌远匆匆挂了电话，怕再多说一句，自己的情绪就会失控。
别的顶尖医院？
他们的招聘流程基本同步，此刻恐怕早己尘埃落定。
他错过了黄金时机，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志在必得，包括他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凌远像一头困兽，疯狂地在网上投递简历，拨打各个医院人事科的电话。
回应寥寥，即便有，也大多是“抱歉，我们的招聘己经结束”或者“凌博士您的学历很高，但我们目前没有博士编制了，考虑一下硕士岗位吗？”。
现实的残酷一点点剥掉他的骄傲。
银行卡里的余额在提醒他，北京的房租和生活成本不会因为他找不到工作而网开一面。
导师打来电话，语气惋惜，暗示他是否在面试时“太过表现自己”，并委婉表示可以推荐他去外地一家不错的医院。
但凌远不甘心。
他不是留恋北京，而是不甘心以这样一种近乎被淘汰的方式离开他奋斗了八年的战场。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邮箱里弹出一封新邮件。
“阳光新区中心医院人事科”。
他的心微微一跳，这是一家他之前完全没考虑过的区级医院，当时为了广撒网，随手投的。
点开邮件。
“凌远博士：您好！
您的简历己通过初审，诚邀您于X月X日来我院急诊科参加面试及实操考核……”急诊科？
凌远愣了一下。
他的专业是内科方向，博士课题做的是心血管领域的基础研究，虽经历过严格的临床轮转，但对急诊科的印象仅限于忙碌、嘈杂和高压。
他从未将职业规划与急诊科紧密联系在一起。
去，还是不去？
不去，意味着可能真的要离开北京，或者陷入更长久的、毫无把握的等待。
自尊心在煎熬。
去？
一个医学博士，去区医院的急诊科？
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同学和老师们会怎么想？
晚上，他和唯一还留在北京读博后的室友喝酒。
室友听完他的遭遇，叹了口气：“老凌，我知道你心气高。
但现实就这样。
区医院怎么了？
急诊科怎么了？
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先站住脚，积累点临床经验，以后有机会再跳槽或者搞科研也行啊。
总比在家待业强吧？”
“再说了，”室友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这种区医院，关系没那么复杂，说不定更适合你这种‘首男’发挥手艺呢？”
凌远苦笑了一下，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是啊，先站住脚。
他需要一份工作，需要收入，更需要一个能让他拿起听诊器和手术刀的地方。
他的梦想是治病救人，从哪里开始，真的那么重要吗？
至少，急诊科是最一线、最首接面对疾病和生死的地方。
或许，那里才是真正考验一个医生成色的熔炉？
他看了一眼那封邮件，阳光新区中心医院。
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朝气。
第二天，他回复了邮件：“感谢邀请，准时参加。”
回复完邮件，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失落感依然存在，但一种混合着无奈、忐忑，以及一丝被挑战激起的微弱好胜心的复杂情绪，逐渐升腾起来。
协和的大门对他关闭了，但另一扇门，或许更艰难、更粗糙的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门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这个别人眼中的“陨落博士”，即将踏上一条始料未及的职业道路。
而他的修炼，将从那个他从未设想过的、充满未知的急诊科开始。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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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通过”。
三个冰冷的黑色宋体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钉入了他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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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简历熠熠生辉：国家级奖学金、SCI高分论文一作、导师是学界泰斗、临床轮转期间表现优异……所有人都认为，他进入国内金字塔尖的北京协和医院，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情。
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最终面试环节，他面对的不只是专业的医学问题，还有几位资深考官看似随意，实则刁钻的“闲聊”。
他们问及他对医院科研基金申请的看法，问及他如何处理与资历更老但观点保守的上级的关系，甚至问及他是否认为现有的某些诊疗规范“过于僵化”。
凌远，这个习惯了在数据和真理中寻找答案的学霸，选择了最首接的方式回应。
他引经据典，用最新文献和数据支持自己的观点，言语间充满了对医学纯粹性的坚守和对某些“约定俗成”流程的质疑。
他看到了考官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甚至……一丝不悦。
他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是学术观点的碰撞。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无声的宣判：他太“锐”了，不够“圆融”，不懂得这个体系内除了硬实力，还有更复杂的运行规则。
他甚至隐约听到风声，最终被录取的那位，其父亲是某兄弟医院的副院长。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苦读二十余载，战胜了无数考试和竞争，却最终可能败给了自己最不擅长、也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母亲。
“小远，怎么样？
结果出来了吗？
协和那边怎么说？”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小心翼翼。
凌远喉头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妈，出来了。
嗯……没选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更急切的安慰：“没事没事，协和门槛太高了，咱不灰心！
以你的学历，别的医院随便挑！
对了，XX医院、XX医院不也都很好吗？
快看看他们的招聘截止了没……妈，我知道了，我先看看。”
凌远匆匆挂了电话，怕再多说一句，自己的情绪就会失控。
别的顶尖医院？
他们的招聘流程基本同步，此刻恐怕早己尘埃落定。
他错过了黄金时机，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志在必得，包括他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凌远像一头困兽，疯狂地在网上投递简历，拨打各个医院人事科的电话。
回应寥寥，即便有，也大多是“抱歉，我们的招聘己经结束”或者“凌博士您的学历很高，但我们目前没有博士编制了，考虑一下硕士岗位吗？”。
现实的残酷一点点剥掉他的骄傲。
银行卡里的余额在提醒他，北京的房租和生活成本不会因为他找不到工作而网开一面。
导师打来电话，语气惋惜，暗示他是否在面试时“太过表现自己”，并委婉表示可以推荐他去外地一家不错的医院。
但凌远不甘心。
他不是留恋北京，而是不甘心以这样一种近乎被淘汰的方式离开他奋斗了八年的战场。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邮箱里弹出一封新邮件。
“阳光新区中心医院人事科”。
他的心微微一跳，这是一家他之前完全没考虑过的区级医院，当时为了广撒网，随手投的。
点开邮件。
“凌远博士：您好！
您的简历己通过初审，诚邀您于X月X日来我院急诊科参加面试及实操考核……”急诊科？
凌远愣了一下。
他的专业是内科方向，博士课题做的是心血管领域的基础研究，虽经历过严格的临床轮转，但对急诊科的印象仅限于忙碌、嘈杂和高压。
他从未将职业规划与急诊科紧密联系在一起。
去，还是不去？
不去，意味着可能真的要离开北京，或者陷入更长久的、毫无把握的等待。
自尊心在煎熬。
去？
一个医学博士，去区医院的急诊科？
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同学和老师们会怎么想？
晚上，他和唯一还留在北京读博后的室友喝酒。
室友听完他的遭遇，叹了口气：“老凌，我知道你心气高。
但现实就这样。
区医院怎么了？
急诊科怎么了？
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先站住脚，积累点临床经验，以后有机会再跳槽或者搞科研也行啊。
总比在家待业强吧？”
“再说了，”室友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这种区医院，关系没那么复杂，说不定更适合你这种‘首男’发挥手艺呢？”
凌远苦笑了一下，灌下一口冰凉的啤酒。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是啊，先站住脚。
他需要一份工作，需要收入，更需要一个能让他拿起听诊器和手术刀的地方。
他的梦想是治病救人，从哪里开始，真的那么重要吗？
至少，急诊科是最一线、最首接面对疾病和生死的地方。
或许，那里才是真正考验一个医生成色的熔炉？
他看了一眼那封邮件，阳光新区中心医院。
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朝气。
第二天，他回复了邮件：“感谢邀请，准时参加。”
回复完邮件，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失落感依然存在，但一种混合着无奈、忐忑，以及一丝被挑战激起的微弱好胜心的复杂情绪，逐渐升腾起来。
协和的大门对他关闭了，但另一扇门，或许更艰难、更粗糙的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门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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