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忘川的那一刻，阿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壁垒，眼前的迷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的雪白。
昆仑墟，西海八荒的圣山，终年积雪不化，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这里是天帝的居所，也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空气清新凛冽，带着昆仑雪特有的纯净气息，与忘川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阿衡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白衣，发间的冰魄簪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苍渊牵着她的手，脚步放得很慢，似乎是怕她不习惯。
“这里还是老样子，”他轻声说道，目光扫过西周的雪景，带着几分怀念，“三千年了，昆仑的雪从未停过，就像我对你的思念，从未断过。”
阿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远处的山峰巍峨耸立，覆盖着皑皑白雪，山顶云雾缭绕，仿佛仙境；近处的琼楼玉宇依山而建，雕梁画栋，仙气盎然，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她的回忆。
她记得，在昆仑墟的桃花林里，苍渊曾为她折下第一枝桃花，说她的笑容比桃花还要娇艳；她记得，在昆仑墟的冰湖边，他曾教她修炼法术，为她抵挡风雪；她记得，在那座最高的凌霄殿上，他曾牵着她的手，许诺要与她共度余生，执掌三界。
可这些美好的回忆，都被三千年那场浩劫彻底击碎。
如今故地重游，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感慨。
“那边便是你当年栽的梧桐。”
苍渊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地，牵着她走了过去。
阿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茂密的梧桐林，树干挺拔，枝叶繁茂，翠绿的叶子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而在梧桐林的中央，有一株格外高大的梧桐，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正是她当年亲手栽种的那株。
“它……还活着？”
阿衡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当年她以身祭阵，魂飞魄散，以为这株梧桐也会随着她的离去而枯萎，没想到三千年过去，它竟然长得如此茂盛。
“嗯。”
苍渊点头，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你走后，我每日都亲自为它浇水施肥，用仙力滋养它。
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你会回来，还能看到它。
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
阿衡走到那株梧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仿佛能感受到，这三千年里，苍渊对她的思念与期盼，都融入了这株梧桐的生长之中。
“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向我求亲的。”
阿衡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苍渊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嗯。
我说，凤栖，你是九天之上最美的凤凰，我愿以天帝之位为聘，以昆仑墟为媒，娶你为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阿衡记得，当时她满心欢喜，点头答应了他的求婚。
整个九天都为他们庆贺，三界众生都送上了祝福。
那时的他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幸福美满。
可这幸福，却如此短暂。
“后来呢？”
阿衡转过身，看着苍渊，眼神中带着探寻，“后来发生了什么？
瑶姬说，是你利用了她，是你被她所惑，才害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渊的眼神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当年，魔族异动，三界动荡。
瑶姬是上古龙族的公主，她主动提出要助我对抗魔族，并且献上了龙族的至宝——镇魂珠，说有了镇魂珠，便能平定魔族之乱。
我当时急于稳定三界，又念及龙族与天界世代交好，便对她多了几分信任。”
“可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苍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与愤怒，“镇魂珠确实能平定魔族之乱，但它需要以凤凰的心头血为引，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瑶姬早就知道这一点，她故意隐瞒了此事，等到魔族之乱最严重的时候，才告诉我真相。
她说，只有你，身为凤族帝姬，你的心头血才能激活镇魂珠，否则三界便会彻底倾覆。”
阿衡的心猛地一沉：“所以，你就选择了牺牲我？”
“不是的！”
苍渊急忙解释，“我当时坚决不同意。
我说，我宁愿与魔族同归于尽，也绝不会牺牲你。
可瑶姬却早己布下了陷阱，她将你掳走，以你的性命要挟我。
她说，若是我不照做，她便会引动锁魂钉，生生钉碎你的仙元。”
苍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在触及阿衡苍白面容时骤然放柔，指尖悬在她脸颊旁，终究是不敢触碰，只任由掌心的冷汗沁湿了衣袖，“你还记得你当年常戴的那支冰魄簪吗？
瑶姬在簪子的宝石里藏了三枚锁魂钉，那是龙族最阴毒的禁术，一旦催动，仙元碎裂之痛，比魂飞魄散更甚千百倍。”
阿衡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摸向发间的冰魄簪。
宝石依旧莹润，可指尖触及的凉意里，仿佛真的藏着三千年未曾消散的刺骨疼痛。
记忆深处，有段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凌霄殿的偏殿里，瑶姬曾笑着为她整理发簪，指尖划过鬓角时带着一丝异样的冰凉；她当时只当是龙族公主的畏寒，却未想那竟是催命的符咒。
“我试过暗中破阵。”
苍渊的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的悔恨几乎要将他吞噬，“可锁魂钉与你的仙元相连，我每动一分法力，你便会受一分反噬。
有一次我强行催动天帝之力，你当场呕血昏迷，鬓边的冰魄簪裂开一道细纹，瑶姬说，那是你仙元受损的征兆，再试一次，便再也回天乏术。”
雪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吹过梧桐林，叶片簌簌作响，像是在低低呜咽。
阿衡望着苍渊眼底深不见底的痛楚，那些被遗忘的细节如同碎片般拼凑起来：她昏迷前看到的，是苍渊红着眼眶跪在瑶姬面前；她醒来时感受到的，是胸口源源不断流失的暖意；还有瑶姬在耳边反复念叨的“他终究是选了三界，弃了你”。
“那镇魂珠……”阿衡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镇魂珠确实能平定魔族，可瑶姬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它需要以凤凰帝姬的心头血为引，且引血之人，仙寿会折损大半，腹中若有子嗣，更是会立刻化为飞灰。”
苍渊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我本想寻一枚替代品，哪怕耗尽我的仙元也无妨，可瑶姬根本不给我时间。
她掳走你的第三日，魔族便攻破了忘川结界，三界亡魂乱窜，人间生灵涂炭。”
他闭上眼，三千年那场浩劫的景象清晰如昨：血色染红了昆仑的雪，忘川河的水沸腾着翻涌，无数仙兵在魔族的利爪下魂飞魄散；而瑶姬站在凌霄殿的屋脊上，怀中抱着昏迷的阿衡，笑着对他说：“天帝陛下，要么看着三界覆灭，要么牺牲你的挚爱与孩儿，你选吧。”
“我没得选。”
苍渊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触目惊心，“我答应了她，但我提了一个条件——让我亲自引血，并且事后放你离开，抹去你这段记忆，让你做个普通的小仙，安稳度过余生。”
阿衡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忘川漂泊时，偶尔会梦见一个玄色身影，他总是站在云雾深处，眼神温柔又痛苦，可她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
原来那些不是幻梦，是苍渊在她被抹去记忆后，悄悄去看过她的痕迹。
“可你最后，还是用了我的心头血，不是吗？”
阿衡的指尖冰凉，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曾是她与孩子相连的地方，也是她仙元最浓郁之处。
“是，也不是。”
苍渊急忙解释，“我确实在阵中取了你的心头血，可我用天帝禁术偷换了一部分，用我的仙元替代了你的损耗。
我本以为这样能保住你的仙寿和孩子，可我没想到……”他的声音哽咽，“瑶姬早就看穿了我的计划，她在阵中动了手脚，不仅加速了孩子的消散，还让你的仙元受损严重，最后只能魂飞魄散，只剩一缕残魂坠入忘川。”
梧桐叶轻轻飘落，落在阿衡的肩头，带着一丝凉意。
她看着苍渊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的怨恨像是被昆仑的雪慢慢融化，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茫与痛楚。
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仙元，失去了三千年的时光，这一切的代价，仅仅是因为瑶姬的一场阴谋吗？
“那瑶姬呢？
她后来怎么样了？”
阿衡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疲惫。
“她以为计划得逞，想趁机夺取天帝之位，却没想到镇魂珠在吸收了我们两人的仙元后，产生了反噬。”
苍渊的眼神变得冷冽，“魔族被平定，可她也被镇魂珠的力量重伤，修为尽废。
我本想杀了她为你和孩子报仇，可凤族长老说，她是龙族最后一脉，杀了她会引发两族大战，届时三界又将陷入动荡。”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我最终还是心软了，将她囚禁在了昆仑墟的寒潭底，让她永世承受冰寒之苦。
可我没想到，三千年后，她会被魔族余孽救走，还篡改了部分记忆，在忘川对你颠倒黑白，让你误以为是我负了你。”
阿衡沉默着，雪地上的脚印被新的积雪慢慢覆盖。
她想起瑶姬在忘川岸边泣血的控诉，想起苍渊此刻眼底的悔恨与深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相信谁。
三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足以让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仙力波动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侍女慌张的声音：“天帝陛下！
寒潭底的封印被破了！
瑶姬殿下……瑶姬殿下带着魔族余孽杀过来了！”
苍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仙力涌动，玄色锦袍无风自动。
他握紧阿衡的手，语气坚定：“阿衡，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我都会护你周全。
瑶姬的账，我们今日一并算清楚！”
阿衡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
她握紧手中的冰魄簪，簪子上的宝石闪烁着莹润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她的决心。
三千年的恩怨，三千年的误会，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好。”
阿衡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这一次，我要亲自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渊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轻轻将阿衡护在身后，周身仙力化作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雪。
远处，寒潭的方向传来阵阵厮杀声，黑色的魔气与金色的仙力在空中交织，一场新的浩劫，似乎又将拉开序幕。
而梧桐树下，阿衡望着苍渊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无论是瑶姬的阴谋，还是苍渊的隐瞒，她都要一一揭开，找回属于自己的真相，以及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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