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保卫战第一章 溃潮中的砥柱1944年4月的洛阳城，牡丹花瓣正被卷进黄尘里。
北大街的老茶馆里，说书先生敲着醒木的手突然顿住——城西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是巡逻兵的整齐步伐，倒像是惊了窝的野狗，慌得没了章法。"官爷跑了！
"茶客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满屋子的茶碗突然都停在半空。穿灰布军装的士兵们攥着粗瓷碗，
指节泛白——三天前蒋鼎文还在城楼上喊"与洛阳共存亡"，
此刻司令部的汽车正顺着陇海铁路往伏牛山逃，车辙里溅起的泥点，
糊住了"抗战必胜"的标语。十五军军长武庭麟站在丽景门的箭楼上，指节叩着斑驳的墙砖。
他身后的参谋正扯着嗓子念电报："蒋委员长令，着第十五军固守洛阳，
不得有误......"风卷着电报纸拍在脸上，
武庭麟眯眼看向城外——原本该布防的三个军正在后撤，辎重车堵在官道上，
像条断了脊梁的长蛇。"军长，要不咱也......"副官的话没说完，
就被武庭麟瞪了回去。他从箭楼垛口探身，能看见东关的棚户区里，
老娘们正往瓦罐里塞窝头，孩子们举着木棍在晒谷场上演练拼刺。这些豫中子弟的爹娘，
多半都记得十五年前镇嵩军围西安的事，那时他们是刀客，现在却要成守城的兵。
"传我命令。"武庭麟转身时，腰间的驳壳枪撞在砖墙上，"九十三师守东、北两面城墙，
九十四师注：原文为十四军94师，
此处按历史史实及叙事逻辑调整为配属的川军部队守西、南两面，
军部设在十字街的天主教堂。告诉弟兄们，咱十五军是豫西子弟，
退无可退——身后就是祖宗的坟茔！"副官刚要走，又被他叫住。
武庭麟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药方，是当年他在镇嵩军当营长时，
洛阳城一位老中医给开的。"把这个贴到城门上。"他声音沉得像城根下的老井，
"就说十五军欠洛阳百姓的，今天用命来还。"十字街的天主教堂里，
川军九十四师师长张世光正用酒壶给机枪擦油。他的部队刚从中条山撤下来，
棉衣还带着血渍，听到武庭麟的部署，突然把酒壶往桌上一墩："武军长，
城西的周公庙留给我。当年川军出川时，我爹说过，丢了阵地就别姓张。
"窗外突然响起骚动。一群戴孝的妇人跪在教堂门口，领头的白发老太太举着个木牌，
上面写着"我儿在九十三师，求军长让他死得值当"。武庭麟掀开门帘时，
看见夕阳正把妇人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血痕刻在青石板上。"告诉弟兄们。
"他对着副官的耳朵低吼，声音里带着血丝，"谁要是敢退，我武庭麟先崩了他，
再自戕谢罪！"当晚，洛阳城的更夫没敢敲梆子。但满城的百姓都听见了，
东北隅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一阵唢呐——是九十三师的河南兵在吹《将军令》，调子跑了八回，
却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心里发颤。天主教堂的钟楼里，武庭麟和张世光对着地图碰了碰酒壶，
壶底的酒晃出几滴，落在"洛阳"两个字上，像溅上的血。
第二章 铁雨压城5月11日的黎明，是被炮声劈开的。日军的野炮群在邙山上喷吐火舌，
第一发炮弹就炸塌了东北隅的角楼。九十三师三团的士兵们从瓦砾里爬出来时，
满脸都是黑灰，新兵狗剩的耳朵被震出血，
却还死死抱着那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是他爹用三亩薄田换来的，昨天刚交到他手里。
"狗日的小鬼子！"班长王二麻子把歪了的军帽拽正，他的左眼在西安围城时被流弹打瞎，
此刻正用独眼瞄准城外的坦克。这些镇嵩军出身的老兵，枪膛里还留着刀客的野气，
看见日军的膏药旗在晨雾里晃动，喉结都在冒火。武庭麟在天主教堂的钟楼上用望远镜观察。
日军的九七式坦克像铁皮王八，正碾过城外的麦田，履带下的麦苗沾着露水，绿得刺眼。
他数着望远镜里的太阳旗，突然把拳头砸在砖墙上——整整六个师团，六万精锐，
而他手里只有一万八千人，连像样的反坦克炮都凑不齐。"把那门老炮推上来！
"张世光突然喊。几个川军士兵费劲地把一门光绪年间的克虏伯山炮推到西城墙，
炮身上的铜锈都没磨掉。这是当年镇嵩军围攻西安时缴获的，现在炮膛里填的还是黑火药，
炮手老陕擦着炮管笑："管他娘的，能响就行！"上午九点，日军的冲锋号像杀猪般响起。
黑压压的步兵跟着坦克往前涌，膏药旗在硝烟里忽隐忽现。
王二麻子突然扯开嗓子唱："豫西的山，豫西的水，
埋了鬼子喂乌龟......"弟兄们跟着唱，枪栓拉动的声音混在歌声里，
倒有了几分悲壮。狗剩的机枪突然卡壳了。他手忙脚乱地拆枪栓，
看见个戴钢盔的日军已经冲到护城河对岸，
刺刀上还挑着个布娃娃——八成是从哪个逃难的孩子手里抢的。
这光景让他想起被鬼子炸死的妹妹，眼睛一红，抓起身边的手榴弹就扔了过去。爆炸声里，
王二麻子拽着他往后退。城砖在头顶簌簌往下掉，一块砖头擦着狗剩的耳朵飞过，
把后面的机枪手砸得脑浆迸裂。"记住了娃，"独眼班长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咱河南兵的命贱，但不能让小鬼子踩着脊梁骨！"城西的周公庙里，
张世光正用绑腿缠胳膊。刚才一发炮弹炸塌了厢房，弹片划破了他的皮肉，
血把蓝布衫浸出个黑团。通信兵递来信，说蒋介石派的援军还在伊川磨蹭，
他冷笑一声把信纸撕了："告诉弟兄们，川军没有援军，自己就是援军！
"老陕的那门老炮突然响了。黑火药的硝烟呛得人直咳嗽，炮弹却歪打正着，
落在日军的坦克群里。虽然没炸穿装甲，倒把领头的坦克履带震松了。老陕举着酒葫芦大笑，
没等笑完，一排机枪子弹就扫过来，把他钉在了炮身上，葫芦里的酒顺着炮管往下流，
像在哭。黄昏时，日军暂时退了。武庭麟在城墙上巡查，
看见狗剩正用刺刀给阵亡的弟兄合上眼。那些年轻的脸，有的还带着稚气，
胸前的口袋里揣着家信，字里行间都是"娘，等我回家收麦"。他突然想起十五年前，
自己带着镇嵩军打西安，城墙上的守军也是这样年轻。"军长，城北丢了两个碉堡。
"副官的声音发颤。武庭麟没回头，只是摸出烟袋，
火镰擦出的火星在暮色里一闪："让三团的弟兄把碉堡抢回来。告诉他们，
洛阳的麦子快熟了，抢不回来，就埋在麦地里当肥料。"夜色降临时，枪声稀稀拉拉的。
王二麻子带着几个弟兄摸到城外，想摸个日军的哨兵。月光下，
他看见日军的帐篷里飘出炊烟，突然想起自家灶台上的玉米粥。就在这时，
一阵风送来日军的歌声，唱的竟是《樱花谣》，那调子让他心里发堵——都是爹娘养的，
为啥要跑到别人家里杀人？第三章 血肉磨坊5月14日，洛阳城成了口大蒸笼。
日军的飞机像苍蝇似的盘旋，炸弹把南大街炸成了火海。
九十三师二团的阵地缩到了文峰塔下，团长赵桂堂的胳膊被弹片削掉一块，
却还在给伤员包扎。他看见个十五岁的兵娃子在哭，突然给了他一耳光："哭啥？
咱镇嵩军的后代，流血不流泪！"武庭麟在天主教堂里召开紧急会议，
桌子上的地图被烟头烫得全是洞。城北的邙山阵地丢了一半，城西的周公庙快被炮弹掀平，
最要命的是弹药快见底了——机枪子弹每人只剩三发，手榴弹更是稀罕物，
有的弟兄开始往玻璃瓶里灌煤油，做简易燃烧弹。"我带特务营去填城北的缺口。
"张世光把绑腿又紧了紧，他的川军已经折损过半，剩下的都是带伤的。
武庭麟按住他的肩膀，指节发白："张师长，你守着城西，我去。""不行！
"张世光猛地站起来，"你是主将！再说......"他压低声音，
"咱川军欠全国人民的，今天该还了。"没等武庭麟再说啥，教堂外突然响起欢呼。
一群百姓抬着门板冲过来，上面摆满了馒头和咸菜，
领头的老太太正是那天跪在门口的白发人。"军长，俺们给娃们送点吃的。
"她往武庭麟手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双新做的布鞋，"俺儿说，穿着娘做的鞋打仗，
跑得稳。"城北的阵地前，日军又开始冲锋。这次他们用上了火焰喷射器，火舌舔过城墙，
把守军的衣服烧得滋滋响。王二麻子的独眼被烟熏得流泪，却死死抱着炸药包，
等日军的坦克靠近了，突然拉燃导火索滚了过去。"狗剩，给俺报仇！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狗剩看着班长和坦克一起炸成火球，突然抓起身边的步枪，
跟着冲锋的日军冲了过去。弟兄们都疯了，挺着刺刀往枪林弹雨里钻，没人想着活，
只想着多带个鬼子垫背。武庭麟赶到时，正看见这惨烈的一幕。他拔出驳壳枪，
对着天空连开三枪："十五军的弟兄，跟我上！"身后的特务营都是老兵，
当年跟着刘镇华打遍豫陕，此刻却像头次上战场似的，嗷嗷叫着往前冲。混战中，
武庭麟的马被流弹打中，把他摔在城砖上。他爬起来时，看见个日军军官举着指挥刀冲过来，
刀上还挂着血。就在这当口，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
抱着日军军官滚进了护城河——是东关的货郎小六子，昨天还来阵地送过馒头。"军长，
撤吧！"副官拽着他往后退。武庭麟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城墙缺口处，
弟兄们正用身体堵枪眼，像一堵会移动的血肉墙。他突然想起老中医的那张药方，
上面写着"固本培元"，原来守土卫国，靠的从来不是药方，是骨头。傍晚时，
缺口总算堵住了。武庭麟坐在瓦砾堆上，数着剩下的弟兄——特务营两百多人，
现在只剩三十多个。他掏出烟袋，刚要点，突然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
抬头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抱着个死去的士兵哭，
那士兵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把孩子送回教堂。"他声音哑得像破锣。
小姑娘却不肯走，指着士兵胸前的家信说："他是俺哥，俺娘让俺来送双鞋。
"武庭麟看着那双绣着莲花的布鞋，突然别过头去——这双鞋，他在十字街的杂货铺见过，
老板娘说要给守城门的儿子留着。夜里，日军又开始炮击。张世光在周公庙的断墙后，
给剩下的川军弟兄训话。月光照在他们带伤的脸上，每个人都像尊石像。"弟兄们，
"他把酒壶里的酒分给大家，"明天要是咱没了，就托洛阳的乡亲们，
把咱的骨头埋在这周公庙里。咱川军，也算在中原扎下根了。"三更时分，
狗剩摸到日军阵地前。他要给王二麻子报仇，怀里揣着个灌满煤油的玻璃瓶。摸到帐篷边时，
听见里面有日军在哭，说想爹娘，想家乡的樱花。他突然愣住了，
手里的瓶子差点掉在地上——这些鬼子，原来也会想家。但他还是把瓶子扔了进去。
火起来时，他看见个年轻的日军从帐篷里跑出来，胸前挂着个照片，上面是个穿和服的姑娘。
狗剩举起枪，却迟迟没扣扳机。就在这时，一颗流弹打中了他的肩膀，他踉跄着往回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