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卡给你，以后家里你管钱。"张强把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拍在餐桌上的时候，
油条刚炸好，金灿灿的。油烟机还在嗡嗡响。我捏着筷子，愣住了，油条都忘了夹。"啥？
" 我怀疑自己耳朵被油烟糊住了。结婚十年，这卡像长在他皮夹子里似的，抠都抠不出来。
每次买菜多要五十，他脸拉得比驴长。"认真的。" 他端起稀饭，吸溜一口，眼睛盯着碗，
"省得你总说我不信任你。以后，你当家。"我拿起那张卡。冰凉的塑料片，
印着银行的logo。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得厉害。不是高兴，是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外面有人了，想用钱堵我嘴？"密码是你生日。" 他又补了一句，低头啃油条，
后脑勺对着我。行，管就管。我倒要看看，这钱是烫手山芋还是聚宝盆。第一件事，买菜。
以前去菜场，那叫一个精打细算。排骨？算了，吃大骨吧，熬汤一样香。活虾？看看得了，
死的便宜一半。水果专挑带疤处理的。揣着工资卡，底气都不一样。我直奔肉摊。"老板，
肋排来两斤！" 声音都比平时脆。"哟，叶玄姐，今天开荤啦？" 卖肉的老王认识我，
平时就买点五花肉炼油的主儿。"嗯，孩子长身体。" 我掏出那张卡，刷卡的时候，
指尖有点抖。滴的一声，钱就没了。怪心疼的，但更多是种陌生的痛快。接着，水产区。
活蹦乱跳的大虾，一斤四十八。以前？看都不敢多看。今天？"老板，称一斤！
" 眼都不眨。"豁！叶玄姐，发财啦？" 旁边挑死虾的吴婶凑过来，
眼珠子快掉我塑料袋里了。"哪能啊。" 我笑笑，心里那点小得意有点压不住。水果摊，
草莓正当季，红艳艳的，贵得要死。以前路过闻闻香就得了。今天，我拿了一盒。
"给妞妞尝尝鲜。" 对自己说。拎着大袋小袋回家，感觉走路都带风。沉甸甸的，
是以前半个月的伙食费。晚上，张强下班回来，看着一桌子菜：糖醋排骨，白灼虾，
清炒西兰花，还有一小碟草莓。他喉结明显动了一下。"这…得花不少吧？" 他坐下，
拿起筷子，有点犹豫。"嗯，刷的工资卡。" 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给他盛了碗饭，
"以后伙食标准提提。妞妞正长个儿。"他夹了块排骨，没吭声，闷头吃饭。啃得特别干净。
妞妞吃得满嘴油，眼睛亮亮的："妈，今天过年吗？"我心里酸了一下。以前，
是亏待孩子了。工资卡在手，我第一件事就是查余额。短信提示音一响，我点开。
个、十、百、千、万……我盯着那个数字，揉了揉眼睛，又数了一遍。心里咯噔一下。不对，
太不对了。张强就是个技术主管，我知道他工资大概一万出头。这卡里余额显示的数额，
减去他刚交给我时说的基数，再算上这个月的日子……这进账，起码一万八！一万八？
他以前跟我说工资加奖金顶天一万二！那多出来的六千，哪来的？难道……真在外面搞事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拿不稳。晚上，我故意把手机短信页面亮着，
放在茶几上，屏幕冲着他坐的位置。他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一屁股坐下，
顺手拿起手机看时间。目光扫过屏幕，他动作明显僵了一下。"这……" 他喉咙有点干，
"这个月项目奖金多发了点。""哦？" 我拿起一个苹果削皮，刀刮在果皮上，沙沙响，
"什么项目奖金这么高？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声音平平的，眼睛盯着苹果。
他眼神有点飘，搓了搓膝盖。"就……新接了个急活，老板临时加的奖金。" 他顿了一下，
像是下了决心，"钱……你都管着，以后我每一分钱都交给你，绝不藏私。
"这话听着像表忠心，可我心里的疑团更大了。以前藏着掖着，现在突然这么痛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没再追问，嗯了一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接过去，
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工资卡带来的变化，像水波纹一样漾开。最先感受到的，是女儿妞妞。
以前开家长会，我都是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妞妞成绩中等，我穿得也普通，
生怕老师点名问什么高端育儿经。这次期中家长会，我破天荒地穿了件新买的羊绒衫，
料子软和，摸着就贵气。坐在教室里，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老师在上面讲班级情况，
提到兴趣班。"有些孩子啊，潜能需要挖掘，
家长该投入还是要投入……" 老师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几个平时报名积极的家长。散会后，
妞妞她们班的小团体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领头的是陈娇娇，她爸开厂的，
小姑娘从小用度都是最好的。她扬着下巴，手里晃着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表，粉色的，
表盘亮得晃眼。"看！我爸刚给我买的！" 她得意地展示给周围的小姐妹，"最新款哦，
能打电话能拍照，还能测心跳！"旁边几个女孩发出羡慕的惊叹。妞妞站在外围，
眼巴巴地看着，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陈娇娇眼珠一转，看到了妞妞，
故意提高声音："妞妞，你妈妈怎么不给你买呀？是不是……" 她拖长了调子，
"买不起啊？"这话像根针，扎得我心头一火。以前忍也就忍了，现在？我拉着妞妞的手，
直接走过去，脸上带着笑，声音不大，刚好让那群孩子都听见："娇娇的手表真漂亮。
不过妞妞啊，妈妈周末带你去挑个更好的，功能更全的，怎么样？" 我低头问妞妞。
妞妞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嗯！"陈娇娇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
她旁边的小姐妹也安静下来，看看我，又看看妞妞，眼神都不一样了。"真的假的啊，
叶玄阿姨？" 陈娇娇不服气，还有点怀疑。"当然真的。" 我拍拍妞妞的头，拿出手机，
点开购物APP，直接搜出顶配的儿童智能手表，价格是陈娇娇那个的两倍多。
我把屏幕转向她们，让那个醒目的价格数字跳进她们眼里。"妞妞喜欢这个不？
"妞妞兴奋地蹦起来："喜欢！谢谢妈妈！"陈娇娇和她的小姐妹彻底哑了，
一个个小嘴张着，看我的眼神从轻蔑变成了惊讶，甚至有点敬畏。妞妞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从来没这么神气过。回家的路上，妞妞一直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妈妈，
你今天太厉害了！陈娇娇脸都绿啦！" 她的小脸兴奋得通红。看着女儿扬眉吐气的样子，
我心里又暖又有点发酸。钱这东西，有时候真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些憋屈了很久的门。
但隐隐地，又有点不安。这感觉，像踩在棉花上。周末，送妞妞去新报的钢琴班。
在培训机构楼下等电梯，碰到对门的李姐。她拎着个菜篮子，看样子刚从早市回来。"叶玄！
" 李姐嗓门大，老远就喊，"送孩子学琴啊？""是啊李姐。" 我笑着点头。"哟，
这可是烧钱的玩意儿。" 李姐凑近了点，眼神往我身上崭新的羊绒大衣上瞟，
"最近气色真好，发财啦？""哪有，就……张强工资卡给我管了。" 我含糊地说。
"工资卡给你管？" 李姐嗓门拔高了一个调，电梯口等着的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哎哟喂！这可是大事！男人肯交钱，说明啥？说明你地位稳啊！" 她一拍大腿，
"我说呢！最近看你买菜都不一样了，大包小包的！行啊叶玄，熬出头了！"她这一嗓子，
像往平静的池塘扔了块大石头。电梯门开了，里面几个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我有点尴尬，赶紧拉着妞妞进了电梯。这事儿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小区楼下的小广场，
是情报集散中心。带孩子的老人、遛弯的家庭主妇，都在那儿扎堆。没过两天，我再去买菜，
路上碰到的邻居，打招呼的味道都变了。"叶玄，听说你当家啦？管钱好哇！
""张工张强觉悟高啊！好男人！""玄姐，以后有啥理财门路，带带我们啊！
"以前见面就是"吃了没""天气不错"，现在话题全围着"管钱"打转。
就连在快递柜取个快递，隔壁楼的王姨都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小叶，
听说你家那口子工资全上交？一个月得有多少啊？"我哭笑不得，
只能打哈哈："就那么点死工资，够吃够喝呗。"这风刮得太快。有天去物业交暖气费，
物业小张一边刷卡一边冲我笑："叶姐，您现在是咱小区名人啦！都说您是'最富的妈'！
"我一愣："最富的妈？""是啊！" 小张乐呵呵的，"都说您老公工资全上交，
您管钱有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可不就是咱小区最富的妈妈嘛！"这帽子扣的！
我脸上笑着，心里直打鼓。这名声传得，有点邪乎了。树大招风啊。
"最富的妈"这名号像个紧箍咒，戴上了就摘不下来。麻烦，也跟着来了。先是我婆婆。
老太太一直住在县城老家，平时不怎么来。这天周末，突然提着大包小包杀了过来，
说是想孙女了。妞妞挺高兴，围着奶奶转。晚上吃完饭，婆婆拉着妞妞在客厅看电视，
我收拾厨房。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我耳朵里。"唉，妞妞啊，
你看你爸妈多疼你，学琴多贵啊。奶奶就没这福气喽，老了老了，连个像样的金镯子都没有，
村里那些老姐妹都笑话我呢……"这话锋转的。我擦碗的手顿住了。张强在沙发上看手机，
头都没抬，好像没听见。老太太还在絮叨："……年轻时候拉扯你爸不容易，
现在身子骨也不行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买点药都心疼钱……"我放下碗，擦擦手，
走到客厅。婆婆看我过来，立马住了嘴，眼神飘向别处。妞妞懵懂地看着我们。"妈，
" 我坐到婆婆旁边，脸上带着笑，"您想要个金镯子？"婆婆眼皮一跳，
有点不自在："哎，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您辛苦一辈子，该享受享受。
" 我拿出手机，"正好，明天周末，我带您去金店看看？挑个喜欢的。
"婆婆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呀，这……这多破费啊！" 嘴上推辞，眼睛却放光了。
张强这才抬起头，皱着眉："妈，您要那玩意儿干嘛？又不实用。""怎么不实用！
" 婆婆瞪他一眼，"我戴着心里高兴！高兴就是最大的实用！"我拦住张强："没事，
妈喜欢就行。" 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这是闻着味儿了，来"打秋风"呢。行，
既然顶着"富"名头，这钱得出，还得出得漂亮。堵住她的嘴，省得以后天天念叨。第二天，
真带婆婆去了金店。老太太看中一个实心的龙凤镯，分量不轻。我眼都没眨，刷卡付钱。
导购小姐笑得跟朵花似的："阿姨您真有福气，媳妇这么孝顺！"婆婆戴上新镯子，
手腕沉甸甸的，脸上笑开了花，走路都带风，逢人就晃手腕。我看着她那得意的样子，
心里那点因为工资卡余额产生的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至少，钱能买来片刻清净，
买来婆婆的闭嘴和虚假的赞誉。值不值？当时觉得，能花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大麻烦。
我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在后面。婆婆的金镯子风波刚平息没多久，
闺蜜林渺的电话就打来了。"玄子！救命啊！" 电话那头，林渺的声音带着哭腔，
背景音嘈杂得很。我心里一紧："渺渺？怎么了？你在哪？""我在医院！" 她吸着鼻子，
"壮壮……壮壮肺炎，住院了！"壮壮是她儿子，才三岁多。"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要住一周……" 林渺的声音抖得厉害，"医药费……押金就要一万五！
我……我手头钱不够了，刚换的工作，试用期工资低……玄子，你能不能……先借我两万块？
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两万！这数目不小。我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
好像那张工资卡会烫手。林渺是我高中就玩在一起的铁杆闺蜜，她老公前年出车祸走了，
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一直紧巴巴的。她开口，肯定是真过不去了。"渺渺你别急，
" 我稳住声音，"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钱的事别担心！
""市一院儿科……谢谢你玄子！" 她哭出声来。挂了电话，我抓起包就往外冲。
张强正在书房弄电脑，看我着急忙慌的样子，探出头："怎么了？""林渺儿子肺炎住院，
要交押金，她钱不够，我给她送点过去。" 我一边换鞋一边说。"借多少？
" 张强的声音沉了点。"……两万。" 我顿了一下。"两万？
" 张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林渺？她上次借的三千还没还清呢吧？
她那个工作……下个月能还上？""她儿子住院！救命钱！" 我有点火了，
"渺渺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什么时候骗过我？再说她现在多难你不是不知道！""难归难，
可我们自己日子不过了？" 张强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妞妞的钢琴课，
刚交的半年学费一万多！家里开销现在这么大……""妞妞的课重要，
人家孩子的命就不重要了？" 我拔高了声音，"张强，这钱是给我管的，我有权支配！
""管钱不等于乱花钱！" 他也急了，"你知不知道我……" 他猛地刹住话头，
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你什么？"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异样，"张强，
你工资卡给我了，但你这态度，是真心让我管，还是做做样子？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不是那意思！行行行，你借！你借！但丑话说前头，
这钱……""钱我会负责！不用你操心！" 我打断他，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
摔门出去了。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心乱如麻。张强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
他工资卡里那多出来的六千块，还有他提到钱时那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林渺的窘迫是真的，
可家里的迷雾，也越来越浓了。但眼下，救人要紧。到了医院，找到病房。
林渺一个人守在病床边，壮壮蔫蔫地睡着，小脸烧得通红。林渺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见我，
眼泪又下来了。"玄子……""嘘。" 我把她拉到走廊，塞给她一个鼓鼓的信封，"两万，
够不够？"林渺捏着信封，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上面："够了够了！
医生说明天就能安排进病房……玄子，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泣不成声。
我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什么都别说，孩子好起来最重要。钱的事，慢慢来。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我心里那点因为张强而起的烦躁暂时压了下去。朋友在难处，
伸手帮一把，天经地义。至于家里的账……回去再算。借给林渺两万块，
成了压垮我和张强之间那层微妙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晚从医院回来，
家里气氛降到了冰点。张强没再跟我吵，但脸拉得老长，跟我说话像在挤牙膏，
问三句答一句"嗯"。妞妞都感觉出不对劲，小声问我："妈妈，爸爸生气了吗？""没有，
爸爸累了。" 我敷衍着，心里憋着一股气。冷战持续了好几天。家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直到那天，妞妞学校要交一笔资料费，三百块。我早上走得急，
忘了取现金。中午特意回了趟家，准备拿点钱下午送过去。客厅没人，书房门虚掩着。
我推门进去，
想看看张强的私房钱小金库他以前藏点零花钱在书桌抽屉底层里有没有现金应个急。
拉开抽屉，没找到预想中的几百块零钱。反而，一个崭新的深蓝色硬皮本子露了出来。
我认识这个本子，是他放重要文件用的，以前都是锁着的。今天大概是早上走得匆忙，
忘了锁。鬼使神差地，我翻开了本子。里面夹着的，不是我以为的房产证复印件之类的东西。
而是一份打印的合同，抬头是"XX科技公司项目分红协议"。再往下看，乙方签名：张强。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目光急急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
最后定格在关键的那几行字上："……乙方张强作为核心技术负责人，
享有本项目净利润的百分之八作为分红……分红按季度结算……"分红！百分之八！
我脑子嗡的一声。怪不得！怪不得工资卡余额不对！怪不得他以前藏着掖着，
现在突然痛快交卡！怪不得他提到钱就支支吾吾！他根本不是靠死工资！
他是有大额的分红收入！交给我管的，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甚至是……小部分？
他手里还捏着真正的大头！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上来，烧得我浑身发抖。
我拿着那份合同，冲出书房。张强正好开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午饭打包的饭盒。
他看到我手里的合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叶玄……你听我解释……" 他声音都变了调。"解释？" 我把合同狠狠摔在茶几上，
纸张哗啦作响，"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把我当傻子耍？解释你怎么拿着大把分红，
看着我每天为几十块钱菜钱斤斤计较？！解释你怎么好意思只交那点工资，还让我感恩戴德？
张强！你他妈真行啊！"我气得口不择言，浑身都在抖。那些为省几块钱精打细算的日子，
那些被婆婆挤兑、被邻居暗暗比较的憋屈，
那些因为管了钱而沾沾自喜、又隐隐不安的瞬间……全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
狠狠扇在我脸上！妞妞被我的怒吼吓得从她房间跑出来，
惊恐地看着我们："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张强看着妞妞，
又看看气得脸色铁青的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空气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