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苏然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屏幕上跳出的照片，清晰度很高。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江哲的侧脸温柔，他正低头，用小勺搅动着对面女人杯里的咖啡。
那个女人，苏然认识。
林薇薇。
江哲放在心尖上，念了整整七年的白月光。
照片是闺蜜私下找人拍的，发过来时只附带了一句话。
“她回来了。”
苏然关掉手机，将剪下的枯叶扔进垃圾桶，然后不紧不慢地洗了手。
她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泡了杯茶。
茶香袅袅，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暖得恰到好处。
结婚三年，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江哲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不属于她，也永远不会属于她。
那个地方，属于林薇薇。
当初林薇薇出国，江哲失魂落魄，是家里长辈做主，让他娶了门当户对的苏然。
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一场安抚。
苏然图的是江家的安稳和资源，能让她的工作室高枕无忧。
江家图的是苏然的家世背景，还有她这个儿媳妇的温顺得体。
各取所需，公平得很。
苏然喝完半杯茶，才拿起车钥匙出门。
照片上的咖啡馆离家不远，开车过去只要十五分钟。
她到的时候，那两人还在。
林薇薇穿着一身白裙子，长发披肩，看起来柔弱又无辜，正是江哲最喜欢的那一款。
她正说着什么，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她的丈夫江哲，正满脸心疼地递过纸巾。
好一幅久别重逢、深情款款的画面。
苏然没有立刻走进去。
她只是站在门口，隔着巨大的玻璃窗，静静地看着。
像是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三年的婚姻，到底还是抵不过那七年的念念不忘。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是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婆婆。
苏然的婆婆刘梅，一个向来强势又注重体面的女人。
苏然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然然，你在哪呢？”
“妈，我在外面。”苏然的语气平静无波。
“江哲呢？他今天不是说好陪你去做产检的吗？”
产检。
苏然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这个月例假推迟了，还没来得及去医院确认。
她淡淡地回道：“他有点事，在忙。”
“忙？他能忙什么！”刘梅的声音瞬间拔高，透着一股火气，“我告诉你，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个姓林的女人回来了！”
苏然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看来婆婆的消息比她还灵通。
“妈，我知道。”
“你知道？”刘梅像是被噎了一下，紧接着是更大的怒火，“你知道你还这么冷静？你这个傻孩子！男人是不能惯的！你现在立刻告诉我，你在哪里，江哲那个混小子是不是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
苏-然看着窗内柔情蜜意的两个人，报上了咖啡馆的名字。
“妈，您别急，我……”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苏然有些无奈。
她这个正室不急，婆婆倒是先急上了。
她收起手机，终于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江哲和林薇薇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看到苏然，江哲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然然，你怎么来了？”
林薇薇也站了起来，怯生生地看着苏然，主动开口，声音细若蚊吟。
“江太太，你别误会，我跟阿哲只是……”
“只是叙旧？”苏然替她把话说完。
她走到桌边，目光落在林薇薇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然后微微一笑。
“林小姐，好久不见。”
她的态度太过平静，平静到让江哲和林薇薇都有些不知所措。
江哲连忙解释：“然然，你听我说，薇薇她刚回国，遇到点困难，我就是过来看看她。”
“哦？遇到困难？”苏然拉开椅子，在江哲对面坐下，姿态优雅，“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白，求助似的看向江哲。
江哲皱起眉：“然然，你别这样，薇薇她……”
“我怎么样了？”苏然打断他，眼神清亮地看着他，“我不是来捉奸的，江哲，我只是来告诉你，妈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江哲的脸色瞬间变了。
“妈知道了？”
“你说呢？”苏然端起他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她现在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
江哲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妈刘梅。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
刘梅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司机和两个保镖。
那架势，不像来喝咖啡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她的目光在场内一扫，精准地锁定了他们这一桌。
当她看到林薇薇那张脸时，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好啊，江哲！你可真有出息！”
刘梅几步冲到桌前，看都没看苏然，扬手就朝着江哲的脸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哲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你干什么！”
林薇薇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了一步。
“阿姨……”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梅厉声喝断她，然后一把抓住了苏然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那架势，仿佛苏然才是她亲生的，江哲是捡来的。
她指着林薇薇，火力全开。
“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倒好，刚回国就迫不及待地缠上来，怎么，国外的男人满足不了你，非要回来捡我儿子这个吃回头草的？”
刘梅的话说得又快又难听，完全不顾及任何人的脸面。
林薇薇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摇摇欲坠，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姨，不是的，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刘梅冷笑一声，“当年要死要活非要出国的是你，现在看我江家发展好了，又想回来摘桃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江哲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挡在林薇薇面前。
“妈！你别说了！薇薇她不是那样的人！”
刘梅看到儿子这副维护的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又想打。
苏然在后面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妈，别在外面，不好看。”
刘梅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苏然，眼里的怒火稍微收敛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江哲的鼻子。
“你给我滚回家去！现在！立刻！马上！”
然后，她转向林薇薇，眼神里的轻蔑和警告毫不掩饰。
“还有你，林小姐，我不管你回国是为什么，再让我看到你跟我儿子纠缠不清，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拉着苏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留下江哲和林薇薇，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
苏然被婆婆一路拉着塞进了车里。
直到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刘梅才松开她的手，脸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瞬间垮了。
她抓着苏然的手，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颤抖。
“然然，你跟妈说实话，你和江哲……你们没事吧？”
车内空间静谧。
刘梅紧紧抓着苏然的手，掌心因为紧张而有些湿热。
她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里，写满了焦虑和担忧，完全不见了刚才手撕“小三”时的半分强悍。
苏然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妈，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刘梅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江哲那个混账东西，做出这种事，你……”
她看着苏然波澜不惊的脸，后面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自己的儿媳妇，自己了解。
苏然不是那种会哭哭啼啼的性格，她越是冷静，就说明事情越是严重。
刘梅的心更沉了。
“然然，你别吓妈。你有什么委屈，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江哲要是敢对不起你，我打断他的腿！”
苏然看着她，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妈，您为什么这么讨厌林薇薇？”
从她嫁进江家开始，刘梅就三令五申，不许江哲再跟林薇薇有任何联系。
这种厌恶，甚至超过了一个普通婆婆对儿子前女友的防备。
刘梅的脸色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当然讨厌！当初为了出国抛弃我儿子，现在又想回来，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苏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刘梅似乎不愿意多谈，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苏然身上。
“你别管她了。你先告诉妈，你和江哲到底怎么样了？还有，你刚才电话里说产检……”
刘梅的目光落在了苏然的肚子上，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你是不是……有了？”
苏然沉默了片刻。
“还不确定，例假推迟了几天。”
“那也得赶紧去查查！”刘梅立刻吩咐司机，“掉头，去医院！”
司机应声，方向盘一打，车子平稳地掉了个头。
刘梅又抓紧了苏然的手，神情郑重。
“然然，你听妈说。不管你有没有怀孕，你都是我江家的儿媳妇，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江哲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我。”
苏然看着她，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虽然她和江哲的婚姻始于利益，但这个婆婆，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好。
“妈，我知道。”
到了医院，刘梅动用关系，直接走了绿色通道。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苏然坐在医生办公室，看着化验单上的那个“阳性”，心情有些复杂。
她怀孕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刘梅拿着化验单，手都在抖，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奶奶了！”
她激动地抱了抱苏然，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走走走，我们回家！我得让张妈给你好好补补！”
从医院出来，刘梅的嘴就没合上过。
她一会儿打电话给家里，吩咐炖上各种补品，一会儿又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姐妹们报喜，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当奶奶了。
苏然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她的安排，没有插话。
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给这桩摇摇欲坠的婚姻，加上了一道最坚固的锁。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江家别墅，江哲已经在了。
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看到她们进来，站了起来。
“妈，然然。”
刘梅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
她把手里的化验单“啪”地一声摔在江哲面前的茶几上。
“你自己看！”
江哲疑惑地拿起化验单，当他看到上面的结果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然……怀孕了？”
他的目光转向苏然，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喜悦，还有一丝不易察 なさい的愧疚。
“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他走上前，想去拉苏然的手。
苏然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江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刘梅冷哼一声。
“你还知道你要当爸爸了？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你看看你今天做的好事！然然怀着孕，你还跑去跟那个狐狸精私会！江哲，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刘梅的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
江哲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忍不住辩解：“妈！我都说了，我跟薇薇只是朋友！她刚回国，举目无亲，我帮帮她怎么了？”
“朋友？”刘梅气笑了，“有你们这么当朋友的吗？拉拉扯扯，含情脉脉！你骗鬼呢！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瞎吗？”
“我没有！”江哲也来了火气，“在你眼里，薇薇就那么不堪吗？当年如果不是你逼我们分手，我们早就结婚了！”
“你还敢提当年！”刘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当年要不是我发现她背着你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你头上的绿帽子都能开染坊了！你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轰然炸开。
江哲愣住了。
苏然也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当年江哲和林薇薇分手，是因为林薇薇要出国，而刘梅不同意。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内幕。
江哲的嘴唇哆嗦着，显然不相信。
“你胡说！你为了拆散我们，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我胡说？”刘梅冷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翻找了几下，然后将手机扔到江哲面前，“你自己看！这是我当年找人拍的！照片，视频，一应俱全！我本来想给你留点脸面，让你对你的白月光保留点美好的幻想，既然你非要犯贱，那我就让你看个清楚！”
江哲颤抖着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
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女主角是林薇薇。
她正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举止亲密地走进一家酒店。
那男人，苏然也认识。
是本市一个有名的富商，姓王，以风流著称。
江哲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白月光，那个纯洁无瑕的女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他猛地抬头，看向刘梅，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
“告诉你？”刘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告诉你，让你去跟那个姓王的拼命吗？还是让你为了这么个女人毁了自己？江哲，你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江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沙发上。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下去，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客厅里一片死寂。
苏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家庭伦理大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对林薇薇的敌意那么深。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Gong会那么急切地维护她和江哲的婚姻。
因为在她眼里，林薇薇就是个会毁了她儿子的祸害。
而自己，才是那个能让江家安稳、让她儿子走上正轨的“贤内助”。
刘梅发泄完，也有些疲惫。
她走到苏然身边，拉着她的手，放软了语气。
“然然，让你看笑话了。走，妈扶你上楼休息，这里不用你管。”
苏然点点头，任由刘梅扶着她往楼上走。
经过江哲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那个陷入巨大痛苦中的男人。
他的肩膀在颤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可怜。
可是，苏然的心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她只觉得讽刺。
为了一个虚假的幻影，他冷落了自己三年的妻子。
如今幻影破灭了，他又做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给谁看呢？
苏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跟着刘梅上了楼。
楼下，江哲的手机突然响了。
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失魂落魄地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薇薇”两个字。
他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林薇薇带着哭腔的声音。
“阿哲，阿姨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了？你怎么样了？你回家有没有被骂？”
江哲听着这个他曾经觉得无比动听的声音，此刻却只觉得刺耳。
他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开口。
“林薇薇，你和王总，是什么关系？”
